回到李文村已是深夜了,李延慶剛到村口,卻見路邊站着一個瘦小的身影,手中還牽着一條大狗。
李延慶心中一熱,便遠遠問道:“喜鵲,是你嗎?”
“小官人,是我!”喜鵲跑了上來,她身旁的大黑也歡叫着向主人奔來。
李延慶跳下毛驢,親暱地摸了摸長嘴巴快伸到他鼻子上的大黑,又笑着問喜鵲,“你們怎麼在這裏?”
“大黑要來接你,我就牽着它來了。”
“真是乖孩子!”李延慶疼愛地摟抱一下大黑,賞給它一個包子,大黑便搖着尾巴在前面給他們帶路了。
“忠叔說小官人今晚要住在縣城,我說小官人要考科舉了,一定會趕回來寫字。”
“是啊!師父只給了一天假,明天不去學堂,就要挨鞭子了。”
李延慶今天結束了最後一部書,肩頭彷彿卸下一副擔子,在春夜微風的薰拂下,他的心情格外愉快,話也稍稍多了起來。
“再過幾天就是春社了,我放你一天假,你回家去好好玩一玩。”
“我....我和阿桃約好一起去玩。”
阿桃是李二家的小丫鬟,也買來沒幾個月,沒想到她們倒玩到一起去了,李延慶便不再勉強她,笑了笑說:“反正我放你一天假,怎麼玩你自己決定。”
喜鵲心中歡喜,連忙施個萬福,“謝謝小官人!”
........
社日給師父送禮感恩是大宋北方學子的傳統,禮物不在於昂貴與否,而在於心意,有的貧寒學子送幾個葫蘆瓜,摘一籃豆子,師父一樣喜歡。
距社日還有兩天,姚鼎的書房裏便堆滿了學子們送的禮物,雖然年年如此,但姚鼎卻依然很開心,從一件件禮物中,他能感覺到孩子們對他的一份情誼。
禮物雖多,但姚鼎也要給學生回禮,他這兩天忙得一刻也停不下,每天都要寫幾十幅字,對學生而言,沒有什麼比師父的鼓勵更讓他們激動。
房間裏,姚鼎正埋頭寫字,外面傳來學子們的歡笑聲,中午時分了,姚鼎破天荒地沒有睡午覺,這時,李大光卻出現在門口,笑容滿臉問道:“姚師父很忙嗎?”
姚鼎用筆指了指滿屋子的禮物,笑道:“這麼多禮物,還得給學子們寫字回禮,怎麼能不忙?”
“我也收到很多禮物,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禮,心中慌得很。”
李大光是被拴在門口的大青驢吸引過來,那是王貴送給師父的禮物,轟動了整個學堂,要多顯眼就有多顯眼,李大光嫉妒得眼睛發紅,這頭大青驢至少值十五貫錢啊!
他嘴上一邊說,一邊翻看着學子們送姚鼎的禮物,心中迅速估價,只感覺件件都比他的禮物值錢。
他拾起一匹細密柔軟的青布,心中嘆息,這可是福州的上品棉布,這一匹至少要賣三貫錢,自己正好缺一件春衫,爲什麼沒有人送給自己呢?
這時,李大光忽然看到旁邊放着一隻精美的黑漆大木盒,邊緣描着硃紅色,他呆了一下,難道這是九芝堂的.......
他連忙拾起,上面的印記果然是京城九芝堂的文房四寶,他在安陽縣看見過,標價十貫,再看下面,他更加震驚了,居然是李延慶送給師父的禮物。
李大光只覺得胃裏一股股地冒酸水,李延慶是自己的堂侄,竟然送給師父這麼昂貴的禮物,卻什麼都沒送給自己,這....這簡直太不像話了。
“姚師父,你看這......”
他開始打這些禮物的主意了,毛驢他不好意思要,但這匹青布或者這盒文房四寶,他希望姚鼎能送給自己一件。
不料姚鼎走過來,毫不客氣地一把將他手中的文房四寶奪走,“每一樣禮物都是我最珍貴的東西,恕不外送,李師父若有興趣,我送你一幅字吧!”
“那就不必了,對了,我來想和姚師父商量一下春社放假的安排。”
姚鼎眼睛一翻,“有什麼好商量,和去年一樣就是了,除了那二十幾個備考縣學的我來安排,其他就由李師父看着辦吧!”
“我明白了,那我這就去安排。”
李大光狠狠盯了一眼文房四寶和青布,就恨不得眼睛裏長出一雙手把它們統統攫走,失落帶來不滿,他心中燃起一絲怒火,一定要去找李延慶算帳,既然有錢給師父買那麼昂貴的東西,爲什麼就不給自己買點什麼?
........
李延慶在學堂的圍牆邊遇到了氣勢洶洶的李大光,“慶兒,我有事情找你!”
李延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回頭對王貴和湯懷使了個眼色,兩人會意,立刻繞了圈離去,但也沒有遠走,站在十幾步外望着他們叔侄。
“四叔有什麼事嗎?”李延慶笑眯眯問道。
李大光剋制住心中的怒火,質問李延慶,“我來問你,四叔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
“四叔這話是什麼意思,延慶做錯了什麼嗎?”
李延慶心中覺得奇怪,四叔一副老羞成怒的樣子,自己哪裏得罪
他了?
“哼!我是你四叔,眼看到了社日,我桌上卻空空蕩蕩,做學生不應該表示點什麼嗎?”
原來爲這事,李延慶笑了起來,“四叔也太誇張了,我看四叔房間裏東西不少嘛!喫的用的,至少有幾十樣,怎麼會是空空蕩蕩呢?”
李大光拉長了臉,冷冷道:“可我的門口沒有拴着毛驢,我的桌上也沒有上好青布,更沒有九芝堂的文房四寶,慶兒,四叔心裏堵得慌啊!”
李延慶卻不慌不忙地微微笑道:“四叔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四叔的心要放寬一點,姚師父給我們說過,他剛進學堂當師父時,社日那天只收到了半袋豆子,他很開心,居然還有學生記得他,相比之下,四叔可比姚師父強得多了,侄兒相信再過二十年,拴在四叔門口的絕不會是一頭驢,而是一匹馬,四叔要相信自己,可千萬不要氣餒哦!”
“你——”
李大光被李延慶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延慶向他行一禮,“四叔事情繁忙,侄兒就不打擾了!”
李延慶轉身便揚長而去,李大光望着李延慶的背影,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小兔崽子,我去找你爹爹算帳!”
.......
春社臨近,學子們也沒有了上學的心思,學子們的目光都被一天天熱鬧起來的節日氣氛吸引過去了。
春社雖說是二月二,但早在幾天前便開始準備了,社廟前的空地上搭起了十幾個大棚子,保正們帶着青壯男女開始精心裝扮自己村的社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