揹着鮮血淋漓的郭洋去打車,過來幾個師傅都怕我們是行兇殺人要毀屍滅跡的,沒人敢拉——就算敢拉,我和郭洋這一身的血把車弄髒了也沒法做買賣。
最後還是陸恆川一把揪住了一個沒來得及把車開走的師傅,故技重施,對那人的面相連忽悠帶嚇唬,把那個師傅說的一愣一愣的拿他當個活神仙,這才心甘情願熱情洋溢的把我們招呼上了車,開起來也不忘了問陸恆川他說的那事兒怎麼破。
結果一聽我們是要上顧瘸子那去,這個師傅有點猶豫,說也看得出來我們是有急事,可顧瘸子那一天就收十件東西,這個時間去,肯定早排不上個了。
陸恆川掃了我一眼,我心裏也明白,郭洋這個情況去了必須要加塞,不管怎麼樣,去了再說,反正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而師傅看我們不爲所動,接着嘆口氣:“還有啊,不管你們要修什麼東西,你們這錢可得準備好了,顧瘸子黑着哩!”
陸恆川就問怎麼個黑法,師傅搖搖頭,說這個人可能就是看準了,想修的東西,就是因爲不打算扔,所以要的價格,往往能買好幾個新東西。
接着就給我們講起了顧瘸子修過的一些案例,比如說他有個街坊就是取找顧瘸子修一箇舊表,那個表賣的時候花了七百塊錢,顧瘸子不多不少,要七千,正好是新東西原價的三倍。
還有找顧瘸子修風箏的,那風箏二百六,顧瘸子就要兩千六。
這事兒也奇怪,顧瘸子就跟知道原價似得,修好了翻十倍。
不過就算這樣,也還是有很多人去找顧瘸子修東西就是了——有的舊東西,真的是十個新東西也代替不了。
這顧瘸子對價格掌控的挺牛逼啊,在物價局幹過還是在收銀臺幹過。
照着這個“翻十倍”,我們讓他救一個人,難道還得還他十條人命?
“得了,到了!”師傅把車掉了一個頭,放下了我們:’你們想好了修還是另買,我就在這等着把你們拉回去。’
陸恆川跟他說我們不着急,那師傅卻擺擺手,說顧瘸子這不留人,因爲他修東西不讓人看,買賣談妥了,就會立刻把人趕出來,他就做個囫圇買賣,等我們也等不了多長時間——何況還等着問陸恆川運勢上的事兒呢。
我就重新把郭洋給背了下來,陸恆川跑前跑後給我開門,還把手擱在車門上,怕郭洋磕了腦袋——他這一細心起來,女人都趕不上。
進了顧瘸子的門,一股子機油味道撲面而來,店堂很暗,裏面擺着很多東西,五花八門,從破痰盂到舊收音機,什麼玩意兒都有,可顧瘸子說不定也跟陸恆川一樣潔癖,這些東西全都整整齊齊一塵不染的。
“今天的件兒已經收完了,明天請早。”我還沒看見顧瘸子本尊在哪裏,就先聽見了這個聲音,跟我在房頂上聽到的一樣,聲音不大,中氣不足:“你們走吧。”
順着這個聲音,我纔看見一排大架子後面蹲着個人,那人手裏正在擺弄一個小小的銀色機器——不認識是個啥。
那人又矮又小,黑的像是山裏人,因爲是蹲在地上的,看着跟個十來歲孩子身量差不多,看不出腳出了什麼問題,一雙不大的眼睛精光四射,這種眼睛,多狹小的地方也關不住。
我立刻揹着郭洋蹲下了:“店門不是還沒關嗎?再說了,我們要修的這個,人命關天,還請行個方便。”
顧瘸子意識到我讓他“修”的是郭洋,冷冷的說道:“我這是修東西的,不是醫院。後生,你們走錯門了,不送。”
說着,回頭給我們個後背,看意思根本不想搭理我們。我回頭跟陸恆川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你剛纔咋呼出租車司機的
事兒呢?還特麼不給他相個面蹭點人情?
可陸恆川一直是個掉鏈子的體質,這會兒跟我搖了搖頭,意思是功德用的就剩下負數了,實在看不來什麼頭肚了。
這下子氣的我差點罵了娘,你說咋哪次都這麼巧呢?
我正沒法子呢,忽然看見這個顧瘸子身上穿着的馬甲可能是某種商品的贈品,後心有個大商標,是個草書的“瀘”字。
我立刻就說道:“我們肯定不白讓您幫這個大忙,現如今您應該有事兒有求於人,而且挺着急的吧?只要您幫我們把這個人給修好了,您想求人的事情,我們來給您辦!”
顧瘸子的後背一僵,顯然一下就愣了,接着轉過頭來不可思議的望着我:“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這“瀘”是現在的簡筆寫法,擱在以前,是個“瀘”字,“盧”通“廬”,是屋子的意思,三點水配“盧”,不就是三顧茅廬嗎?
這意思是我們得求他幾次,但是事情算是有志者事竟成——同時,我們“三顧茅廬”,恐怕他也在“三顧茅廬”,現在正有求於別人。
“原來是個測字的……”顧瘸子嘆了口氣,忽然幽幽的說道:“我跟個測字的以前也認識,後來……”
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聽着他跟銀牙老頭兒的對話,肯定認識我爺爺:“那個測字的怎麼了?”
顧瘸子把那個表情斂了起來,接着面無表情的說道:“泄露天機,遭報應,死了。”
我皺了皺眉頭,現在其實沒必要跟他說我的身世——畢竟銀牙老頭兒跟他認識,他萬一去通風報信那就完蛋了,於是我就接着軟磨硬泡:“別說,您這個事兒一定也挺着急的,能不能爲了我們破個例,咱們正好是個雙贏啊!”
“瀘”引申形意,水都漫了房子了,能不危急嗎?
“我是個修東西的……”顧瘸子似乎也真的是爲了那事兒而苦,本來心裏算是鬆動了,可看着郭洋的模樣眸光一閃:“這是人……”
“您也別把這個傢伙當成人,當成個東西來修不就行了?您的本事我們信得過,您修好了,我們感激您,也是這小子命大,您修不好,我們也不賴您,是個小子天命到盡頭,”我接着說道:“事兒就這麼說定了,我們的忙您來幫,您的忙我們來幫,絕對不讓您虧本,當然了,要另外收錢也悉聽尊便,”
說着我把陸恆川提溜過來:“他有的是錢。”
陸恆川死死的瞪了我一眼:“要利息的。”
“宋家祠堂那事兒還欠我不少錢,別以爲我忘了。”
“行了,”顧瘸子對錢的事情倒不跟傳說之中的那麼上心,接着就看向了我:“你知道我想求人做的事情是個什麼事情,你就要攬過去?你做得到嗎?”
“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我立刻說道:“您想求人的事情,一,求的是個不怎麼想搭理您的人,二,您求的事情,估計跟我們一樣,也是個人命關天的事情,恐怕還跟誰的項上人頭有關。”
“三顧茅廬”的事情誰都知道,諸葛亮可不是立刻就答應劉備出山的,而“瀘”通“顱”,可不就是人腦袋嘛。
“好,算得好!”顧瘸子一把拍在了地板上:“你小子確實厲害,那好,你的這個朋友就放在我這裏,我給你想法子,我的這件事情也交給你,你可千萬要給我做好了!”
“沒問題,”我連忙把郭洋放在了顧瘸子面前:“成交!現在,您就把想求人的事情講一遍吧,既然咱們兩方都挺着急的,那就事不宜遲,都開始動手。”
顧瘸子想起了這事兒,先是嘆了口氣,這纔講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