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回到了白石峽,同守在此處的莫期碰頭之後,繼續往北而去。
穿過白石峽,過了陰山,在到風陵城之前,都只剩下一馬平川的陰北草原。
但是到了風陵城附近,就要繞路了。
風陵城四面幾乎都是山,只在東面和西面各有一條出入道路,這就導致風陵城常年颳着大風。這裏又是海內大陸的西北角,到了冬季,風颳到臉上如同刀割一般生疼生疼,因此風陵城的人口只出不進,十分稀少。
大概就是因爲人少,當初王介桓才選擇在這裏居住了五年,將落兒從五歲養到了十歲。
一行人到達風陵城的時候,正巧是二月十二,花朝節。
風陵城是個不太適合養花弄草的地方,這裏雖然還沒到寸草難生的地步,但能存活下來的也多是一些生命力頑強的野花野草,可以讚一聲風骨堅韌,但外形上就不太值得欣賞和描摹了。
諸如桃花杏花、牡丹月季之類的嬌美花木,除非有大把的銀子砸下去,才能在富貴人家的暖房中活得下來,然而風陵城畢竟物產過少,出不了什麼富貴人家,城內外最大的宅院庭園也不過是城主府。
但這裏卻產出一種特別的蘭花風陵蘭。
一般的蘭花喜陰喜溼,嚴忌乾燥,但在乾燥多風的風陵,風陵蘭卻頑強地生存了下來,甚至有人想將它移植到溫暖溼潤的南方,竟然還失敗了。
風陵蘭葉纖細而修長,花文靜而淡雅,頗有君子之風,它彷彿是上天賜給風陵一地的禮物,獨特,美麗,珍稀,且忠誠不渝。無論是姿容還是風骨,都深深吸引着天下四方的文人名士。
每年三月是風陵蘭的花期,每年三月也是風陵城最熱鬧的季節。
不過如今才二月十二,風陵蘭還沒開花,風陵城裏裏外外也都是光禿禿一片。
儘管沒有花,花朝節還是會過的,風陵城的大姑娘小婦人們紛紛用彩紙或者彩娟,或折或剪,得出許多斑斕的花兒,系在枝頭,遠遠望去,栩栩如生。
落兒入城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恍惚間又回到了許多年前。
赫連的城郭實行裏坊制,城外爲裏,城內爲坊,坊內開巷,坊外設集市若干。
風陵的城內一共不過東南西北四坊,居中是集市區與城主府。風陵人口不多,最大的坊內也不過四五十家,落兒與王介桓的故居在最小的西坊。
在白鳳城,坊市之間或許涇渭分明,但風陵這樣的小城管理就比較鬆懈了,坊內也不乏開店設攤的。
房屋在一條小巷的盡頭,巷子裏連着四家門戶,一眼望去都是一模一樣,但只有一家在門口掛了個一對燈籠,上面寫着這家的姓氏,表示裏面還有人居住。其餘三家,包括落兒這家,都是門板斑駁,鐵鎖冰冷。
“在我五歲到十歲之間,就和谷主住在這裏”落兒隨手一拉,鎖就掉了,輕輕推開了關閉多年的門,“後來雖然不常住了,每年也會回來一兩次,最後一次同他回來是兩年前的元宵”
林元看了看滿是灰塵的屋子,隨口問道:“之後他就失蹤了”
落兒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道:“當然不是,我們每年在鷹谷過完年就會回一趟風陵,過完元宵,再開始遊歷各國我只是說最後一次回來這裏而已”
林元略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笑了笑。
張揚對他們的交談不感興趣,但聽說這裏是谷主住過的地方,就一直存着好奇,顧自張望着往裏走,順便踢了一腳擋着他路的木凳,瞬間揚起一陣灰塵,嗆得知書直咳嗽。
好不容易咳完,知書用手帕捂着鼻子,淚眼汪汪地建議道:“姑娘,這兒灰太大了,先打掃打掃再坐下慢聊吧”
落兒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看了張揚一眼,隨口吩咐道:“張揚,你幫着知書打掃,我帶林元四下看看”
憑什麼要我打掃
張揚瞪着眼睛梗着脖子還有話說,知書一把將他拉開了,莫期就乖多了,自覺地跟了過去。
林元四下看了看,這是一間兩層的小樓房,一進門就是一張喫飯的桌子,走幾步就是竈臺,竈臺前是一扇門,此時已經被知書打開,門後是一個院子,屋子裏還有窄窄一人寬的木製樓梯通向二樓。
林元走到竈臺前的門口看出去,院子由一人高的石牆圍起來,隔着牆可以看到另一戶人家院子裏的兩棵樹,這時節只有彷彿乾枯了的樹枝,看不出是什麼樹。
院子裏面只有一口井,一個石案,除此之外,空空蕩蕩。
林元忍不住回頭打量着落兒。
這一路,落兒的衣物都是知書去天衣坊拿的,不染纖塵的雪紋緞,不見雜色的白狐裘,發上是羊脂白玉,腰間是斷水素羅,看上去清淡而素淨,實則身上種種無不價值千金。
而這許多珍貴之物,一般人穿戴在身上,難免束手束腳,落兒卻坦然自若得彷彿只是一些不值錢的物件,這是隻有千金之家才能養得出來的氣度,實在難以想象落兒曾經在這樣簡陋清寒的地方居住過五年,從懵懂幼童到知事少女的五年。
落兒看到了林元眼中的驚訝,不以爲然地笑了笑,道:“從前住這裏的時候,也是這般簡陋,但是有的人,他不一樣,有他在的地方,陋室如蘭室,有他在的時候,無有若所有”
往院子裏指了指:“在那塊石案前,他教我習字作畫、彈琴鼓瑟;牆邊,曾擺着十多盆他親手培育的風陵蘭,這個院子裏,他曾教我刀槍劍戟、拳掌指鞭”
轉過身,望向屋內。
“這個屋子裏,他教我藥理醫術,行止容儀;那邊樓上,他教我內功心法,爲我講述天上人間,風雲變幻”
落兒回頭,看着林元,認真地說道:“這五年,他對我幾乎傾囊相授,九賓五禮,十三種樂器,十八般武藝,三百六十行技能,每日每夜,每時每刻,他無所不會,無所不能”
林元不由得爲之動容。
一個人能精通這麼多,簡直是不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