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兒心中一驚之後,倒也淡淡地笑開了,事已至此,驚慌躲避也沒有必要了,該來的總要來的,隨機應變就是了。
赫連麟進了殿內後,先是滿含寵溺地同乳燕撲懷的妹妹一頓說笑之後,纔在赫連鸞兒的引薦下看向落兒。
坐在公主座位上的女子穿着一套原屬於赫連鸞兒的廣袖宮衣,衣上繡着後殿那隻“白鳳”展翅欲飛的模樣,又籠上層層煙色紗衣,上有重重煙霞。
這是赫連鸞兒最喜歡的一套宮衣,如今穿在這位“仙子”身上卻更爲合適,畢竟赫連鸞兒甜美似小女兒,駕馭不了如此仙風道骨的華裳,而這位據說昨夜從天而降的仙子,臉上帶着悠然笑意,滿室珠光寶氣都爲她的天然光華而黯淡。
赫連麟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容光攝人,不禁失了神。
“三哥哥”赫連鸞兒擔憂地喚他。
落兒還等着對方發難,不想他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好似根本不認得她一樣。落兒不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其公子原來是麒公子是了,這兩位是孿生的兄弟,那她遇上的應該是赫連麒了。
雖說麻煩還在,但至少沒有迫在眉睫,落兒暗暗鬆了口氣,衝赫連麟露出了較剛纔更爲真誠的笑容。
這一笑,赫連麟幾乎十二個時辰都賴在鳳鳴殿不肯走,直到宮門快落鎖了,才被耐心用盡的赫連鸞兒給趕了出去。然而第二天一早,赫連鸞兒還沒起牀,他就守在了門外。
被困在宮裏的第一天,落兒陪着一位王爺一位公主說了一天的話,被迫回答了諸多有關化翼和神仙的問題,慶幸的是,王介桓竟然曾經對她說過不少這些傳說故事,落兒所知的,比一般人要清晰得多了,應付起這類問題真是信手拈來,娓娓而談,連落兒自己都幾乎信了自己就是九天仙女下凡,更不論說周圍包括赫連麟和赫連鸞兒以及四處趕來圍觀的宮人們。
第二天,由皇后作東,宮裏最高的一座綵樓中設宴,三宮六院齊聚,絲竹歌舞環繞,珍饈美酒盡有,喝得落兒都忍不住飄飄然,都說富貴人間帝王家,怕是做神仙也比不上了。
第三天,在赫連麟同赫連鸞兒的引路以及數十名宮人的衆星拱月下,落兒參觀了承天宮的各個殿宇。
到了第四天,就是赫連鸞兒十五歲生辰宴的正日子了。
宴是夜宴,但是天才剛亮,裏裏外外已經忙得團團轉了,倒是落兒跟前卻冷了下來,連赫連麟也沒空出現了,只有赫連鸞兒卻還是悠閒地往落兒跟前湊。
原來天仙的待遇也比不上人家正牌的公主啊落兒一邊暗自感慨,一邊在赫連鸞兒的期待的目光中試穿特意爲她定做的十幾套華服,說是爲了公主壽宴準備的。
經過這幾天的日夜相處,落兒實在是看不出赫連鸞兒的大惡之處,怎麼觀察試探,也不過就是個被嬌寵長大的不是人間嫉妒的富貴少女。
赫連龍長了赫連鸞兒二十多歲,完全就是以寵女兒的姿態寵着這唯一的妹妹,只怕是親生女兒還要往後靠些,凡赫連鸞兒流露出一絲興趣的任何東西,沒有不送到她面前的。
然而送到她手上的物件,全都好好地收着,宮人犯了錯,也不見打罵,每日都是洋溢着幸福甜美的笑容,承天宮上上下下都可見對這位小公主的喜愛。
赫連鸞兒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陰暗險惡的地方。
難道是他們猜錯了
赫連鸞兒使人送來的十幾套衣服都是繁複無比的宮裝,全部試穿下來足足花了一個半時辰,雖然落兒只是站着任宮人們動手,一個多時辰下來也覺得有些疲憊,只是強撐着雲淡風輕的姿態。
赫連鸞兒卻始終興致勃勃地品評着,最後爲落兒選了一套白色浮光錦配淺灰色西海鮫綃的廣袖曳地宮裝,上面繡滿了煙嵐雲霧,穿上之後,彷彿人在雲端,如仙如幻。
“就這套吧”赫連鸞兒指揮宮人將選定的這套華服收好,待午膳後再伺候落兒梳妝更衣。
回過頭來,看到落兒懶懶地倚着榻上小几喝茶,一身白色的裏衣外,只鬆鬆披了件雀羽裘,脂粉未施卻容色驚人,赫連鸞兒看了心裏愛得不行,捱到落兒身邊,嬌滴滴地問:“仙子姐姐喜歡鸞兒選的那套衣裳嗎”
“喜歡啊”落兒不以爲意地衝她笑了笑,附和道,十幾套燦若雲霞的華服,沒理由不喜歡。
一句簡單的肯定,就讓赫連鸞兒開心得光彩熠熠。
這時,殿外傳來宮人含着笑意的高聲通稟:“公主,福王來了”
來了
落兒心頭一個咯噔,不動聲色地提升了警惕。
赫連鸞兒已經開心地蹦了起來,提着裙子,喊着“二哥哥”歡跑出去。
當赫連麒看到殿內慵然半倚、淺淺嫣然的落兒時,先是一愣,眸光陡然一沉,將赫連鸞兒拉到身後,淡淡地說:“鸞兒,二哥哥有些事情想單獨請教你的仙子姐姐,你先帶着宮人迴避下”
赫連鸞兒顯然不太願意,卻懂事地沒有駁赫連麒的面子,帶頭走了出去。
不過幾個呼吸間,方纔還鶯聲燕語的大殿內已是空空蕩蕩。
日光穿過半透的窗紙,朦朧地投射在鋪着白色毛毯的地面,赫連麒背光而立,神情模糊。
落兒仍舊保持着半倚小几的姿態,身側立着的燈柱之上,一顆嬰兒拳頭大的夜明珠柔柔地照着室內,珠光映在她臉上,彷彿那張臉在瑩瑩生輝。
赫連麒輕笑一聲,語氣柔和地說:“這才幾日不見,蒙面俠女就成了下凡的天仙了,原來是麒眼拙了”
落兒看着赫連麒,秦情的指認和西門甲的猜測自腦海中交織相融,終於落實在了赫連麒深沉的雙眸之中。
初遇於虞國浮玉城時,五百里之外的英都,雲酥娘剛死了半個多月;再遇聞人城,蕭盈剛死;朱國雖然沒有偶遇,卻又在白月城遇上了,說起來,豈不是秦情在哪,他就在哪
“你就是委託秦情的人”對落兒來說,猜測再多,不如當面一問。
赫連麒被她問得意外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向着落兒走了過來。
落兒仰着頭看他走近,覺得有點累,便低下頭給自己添了點茶水。
赫連麒就在小几的另一側坐了下來,伸出右手,搶了落兒的杯子,在鼻端輕聞,又放了下來,紅脣微揚,道:“沒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