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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7 筆記本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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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可真是好笑了,喬元寺心想。

    首先,她和這個世界都不需要被拯救,她不知道櫻水岸在充什麼英雄,爲什麼要幹這喫力不討好的事。其次,他難道還能把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恢復原狀嗎?抱着書,一個個地去敲人家門,像宣教的傳教士一樣把別人教育回來?

    她被腦海中的畫面逗得咯咯笑了幾聲,但笑了一會兒,聲音越來越低,直至消失不見。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覺得沒那麼好笑了,訕訕地坐回了浴缸裏。

    說起來,浴室還真是一個很適合囚禁人的地方。

    她身下浴缸裏鋪了一張薄被充當墊子,晚上可以蜷起來睡覺;鏈子的長度又足以讓她在需要的時候,邁步跨出浴缸,走到不遠處的馬桶上坐下;若是瓶裝水喝完了,水池裏的水也能用以維生。基本需要都能被照顧到,甚至要是願意的話,她還能衝個澡。

    她在浴室裏翻來覆去、起起坐坐、敲牆踹管了兩天之後——大概是兩天,處於自然光線不佳、只能一直開燈的浴室裏,很難判斷具體過去了多久——喬元寺終於開始模模糊糊地思考起另一個問題了。

    ……爲什麼櫻水岸不生她氣,還要大費周章地救她?

    可別說是對她有感情啊,她無動於衷地想。

    他們二人相識相處的時間加在一起,可能還不足一個月,說是爲了她如何可就肉麻了——再說,世界上哪有什麼真感情,不管同性異性,這種事情嘛,都是欲|望罷了。

    有時她想得煩躁了,就會將臉摘下來透透氣。那看起來是一張很柔軟的麪皮,但如果伸手去掐它,就會發現它其實在彈性裏還帶着一股硬韌感;這樣戴上去之後,它才能還原出面部骨骼的起伏。

    喬元寺舉起自己的臉,從浴室小小窗戶裏透下來的一小束天光,正好點透了她的臉皮,將它映成了朦朧一團肉色的光。

    人臉本來就沒有必要一直長在腦袋上,對不對,臉是幹嘛的,不就是給人看的嗎,那不需要給人看的時候還一直長着,又不透氣,不就是給自己添麻煩嗎?需要的時候戴上,不需要的時候拿下來,這多靈活?

    喬元寺認爲,這根本就是人類一個了不起的進化。

    櫻水岸給她準備的東西挺充足,除了食物飲水衛生紙,甚至連替換衣物、枕頭之類的都不缺;在浴室裏渾渾噩噩過了幾天,除了無聊一點,喬元寺都開始習慣了浴室生活了——畢竟在那些寸土寸金的大城市裏,很多人租的整個居住空間其實也就只有這麼大。

    這是變形人的又一大好處了:他們適應得特別快。

    等着吧,櫻水岸變形那天,他會知道自己幫了他一個大忙的。

    只不過,當被囚禁的時間漸漸接近一個星期的時候,她的情緒變得越來越壞,幾乎再也沒有戴上臉的時候了——不誇張地說,假如她現在能用自己的牙撕開誰的皮肉泄憤,她一定毫不猶豫。

    ……櫻水岸會不會趕不回來了?

    他受到的感染不如自己在公園裏遇襲時嚴重,如果什麼也不幹,大概兩天以內會變形。如果他頑力抵抗,或許一週時間還能爭取下來——問題在於,萬一他在趕回來之前變形就完成了,那可糟糕了。

    哪怕喬元寺自己現在都是變形人之一了,她也很清楚:指望一個變形人惦記着她、回來放她出去,那她恐怕就沒有多少生路了。洗手檯上擺着的那一堆食物總有喫完的時候,她要是想盡早從浴室裏被放出去,還得靠那一個心中仍然記着她的櫻水岸纔行。

    第十天,食物終於喫完了。

    這期間裏,喬元寺家門鈴響過數次,大概是見她不去上班而來找她的同事;她在浴室裏喊得嗓子都快撕裂開了,那幾道門鈴聲仍然在半晌得不到回答之後停住了,房子裏重歸於沉寂。

    第十四天,她虛弱得已經沒有力氣再罵了。

    她只是一動不動地躺在浴缸裏,身體因爲虛弱而軟了下去,彷彿變成了一條快要流散開去的小河,連原本身下又硬又硌的池子都不覺得難受了。

    大部分時間,她都是一陣昏睡一陣清醒、望着窗戶天光而度過的;最後的那點力氣,她用來把臉戴上了。

    萬一櫻水岸回來了,她還得靠這副臉博取他的同情……

    這是喬元寺在模模糊糊昏睡過去之前,腦海裏浮起的最後一個念頭。

    連她也說不清楚爲什麼,但是當門口似乎響起了鑰匙聲的時候,竟然叫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茫然地望着白色瓷磚望了一會兒,才逐漸想起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等她清楚聽見門被人推開後撞在牆上的那一聲悶響,她登時又來了兩分力氣,從浴缸裏撐起了半個身子。

    門撞上牆後,似乎就沒有再被關上了。

    朝浴室徑直走來的腳步聲很慢,像是一步一步拖着走過來的。喬元寺擡頭看看上方窗戶,發現現在已是深夜了,黑漆漆的窗子外寂靜得連一絲聲息也沒有。她朝門口轉過頭,全副精神都被那一步步慢慢拖來的腳步聲給拽住了,鬆脫不得,越來越緊繃。

    一個又高又單薄的黑衣人影,半垂着頭走進了浴室裏。

    是櫻水岸——還好,他終於回來放自己出去了,喬元寺登時鬆了口氣。

    他的頭髮散落下來,將他的面頰遮掩得隱隱約約,只是血紅痕跡消失了,乍一看上去,就好像完全沒有被感染過似的。櫻水岸看了看一地狼籍的空包裝紙,好像沒有意識到食物已盡、她都餓得接近虛脫了,連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慢慢走到浴缸旁邊,在地墊上坐了下來。

    喬元寺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怎麼回事?他變形了嗎?她有不少話想問,最想要的自然是食物;但是嘴巴張了張,卻沒能傳遞出一點聲音。

    “我離開你的第三個月時,”櫻水岸低着頭,也不知道是在看浴缸,還是在看她的肩膀。他聲音很低,叫喬元寺聽着有點兒困難:“在西南方一個叫吉德的小城裏落了腳。我那時心想,這種小地方,可能變形還沒有擴散過來,我可以有幾天清淨日子。”

    回憶這個幹什麼,她已經快要餓昏過去了。

    這份焦躁憤怒,似乎反而給喬元寺注入了幾分精力——她又爬起來一些,靠在浴缸上,終於聲音乾啞地說出了話:“喫的……給我……”

    櫻水岸稍稍擡起了頭。那雙原本清透的眼睛裏,現在就像起了雪霧,從一點點凝固的藍變成了一團翻涌絞動的灰,望着喬元寺時怔怔地一片茫然,就像一時沒有認出她是誰。

    他肯定是已經受影響了,變形過程應該仍然正在進行中——能拖這麼久還沒完成,也着實令人喫驚,不知道他是怎麼樣才堅持下來的。

    就跟沒聽見一樣,櫻水岸沒有從戒指裏拿喫的。與其說是他要故意餓着她,不如說他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喬元寺說了話。

    回憶纔開了個頭,他的思緒就忽然斷了,飄去了其他的地方;他悠悠地想了一會兒,忽然從接不上的地方開始繼續說道:“你那個筆記本……我一直帶在身上,看了好幾次。”

    嗯?

    “那都是你想跟我說的話,只是你沒來得及說出口。”他朝浴缸裏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碰喬元寺的臉;但那隻又薄又蒼白的手只是越過了她的面頰,“嘩啦”一響,喬元寺手腕上的鏈子頓時消失了。

    “最後一點點的你把那些話寫下來了。寫下來一句,你就消失一點。你寫完之後,這一個人,”他看着喬元寺說,“……她把你想說的話背了下來。我蠻高興的,因爲她至少將那些話以聲音的形式說出來了一次。”

    現在少了鏈子,她也跑不動了。喬元寺咳了兩聲,知道自己不把他的廢話聽完,恐怕是不會有東西喫的;她心中一絲感觸也沒有,爲了人身安全着想,卻還是儘量做出了一副悲慼戚的神色,吸了吸鼻子,說:“你……”

    “氣味太大了,是吧。”

    櫻水岸微微蜷起身子,肩膀鬆鬆地垂下來,將頭抵在浴缸邊上。他滿頭凌亂捲曲的黑髮襯在白瓷上,彷彿在等待她伸手摸一摸似的。

    喬元寺沒伸手。

    她怕自己沾一手血。

    從正面看,櫻水岸好像哪兒也沒受傷,可是浴室裏的血腥氣已經濃得讓人覺得嗆鼻了。她擡起頭,朝他身後張望了一眼。

    地板上一條被拖拽進來的血河,扭曲着跟在櫻水岸身後,好像那些大量的、被丟失的血,仍舊不甘心地在尋找返回他體內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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