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好像突然懂了她，沒有再強求，只是朝她笑了笑，“阿黃，我都明白了。
我接受你的安排，以後，你一個人要好好的啊，因爲，我不能再陪你了。”
一個身體強健的壯漢，說起這話時卻悲傷得快哭了。
犬妖阿黃看着他，眼裏也有些水澤，“阿越，忘了我之後你就會回到正常的生活，以後你會結婚生子，會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你會聽到孩子叫你爸爸，孫子叫你爺爺。
以後，你會兒孫滿堂，而不是將歲月耗在我在空曠的山神殿裏，陪着我過無趣的生活。
等你老了的時候，你會感謝我的。”
什麼情情愛愛啊，那不過是年輕時候的衝動罷了。而人，總有老的一天。
至於她心裏的萌芽，只要及時掐斷，就不礙事。
一點兒也……不礙事。
犬妖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什麼東西輕輕刺了一下，有些痛，但也就是一下而已。
她當年被那老道士引入道，受對方影響頗深，比其他妖類更懂人妖殊途的道理，就算眼前的小道士有些離經叛道，也改變不了犬妖的固有觀念。
阿越深深看她一眼，垂下了頭，不再言語。
“對了阿黃，你還記得當年那老道士長什麼樣嗎？他是哪門哪派的？”蘇可可突然問。
她很好奇，這世上真的有那種藥丸，沒開靈智的動物吃了就能開靈智？
如果有這種東西，人間的秩序不就亂了嗎？那些已經化形的妖類，爲了族中後輩，肯定不會放過這種仙丹妙藥。
還有，那老道士不過薰陶了犬妖幾天，就讓犬妖入道，還受到他這麼大的影響，實在厲害。
犬妖想了想，搖頭，“記不清他的樣子了，但我好像聽他提起過什麼天一道派，老道士似乎是這個道派的傳人。”
蘇可可神色驀地一變，驚呼出聲，“天一道派？”
天一道派是最古早的道派之一，確切地說，應該叫正一道派，前身乃天師道。
天師道長期演變並與上清、靈寶等派逐漸融合，最終成爲正一道派，傳承正一道派的道教稱爲正一教。
正一教能人輩出，尤其是道派祖師爺張天師，在風水界影響力非常之大。
據後世弟子說，張天師已經羽化成仙，也不知是真是假。
後來正一道派又分化出許多派別，最古早的正一道反而越來越低調，到最後，就沒有什麼動靜了。
風水師們一度以爲正一道派的傳人早就凋零滅絕，蘇可可也是這麼以爲的。
如果三百年前還有正一道派弟子的話，那現在或許還有？
三百年的時間對一個厲害的道士來說並不久，姬家的大祭司都能活到五百歲，就算這位老道士真的大限將至，憑他三兩下就點化一隻犬的本領，他完全有時間找一個合適的傳人，將正一道派繼續傳承下去。
殷少離的喫驚之色不亞於蘇可可，“正一道居然還有傳人。”
現在活躍的那些道派有不少就是數百年前從正一道派分流出來的。
只是道派不像玄門世家那樣會運作一個門派，也不頻繁跟世人打交道，以前都是別人上趕着去拜教燒香，尊崇這些真人或道長，但現代人已經不那麼信教了。
不宣傳不改革，這些教派遠沒有以看風水爲主的幾大玄門世家有名氣。
若要追根溯源，除了苗地風水師和君家，其他風水世家開創玄門的創始人不過是在一些小門小派中修行過的弟子，壓根沒什麼底蘊。
就比如殷正決，年輕時在一個小道觀受益，學到了道觀流傳下來的幾套道法，後又在姬家偷師，受益匪淺。
其實現在的很多通用術法，尤其是符籙符篆都源自正一道派，或者正一道派的支派。
蘇可可聽師父說過，姬家祖先曾跟正一道派的祖師爺切磋討論過，是有老交情的。
不過，姬家的風水玄術只留給姬家人，正一道派卻編寫了許多影響後世的道法書籍。這種大義，是姬家人做不到的。
正一道廣爲流傳的道教學術很多，符籙符陣尤其多，但經歷了太多沉浮和人性的考驗衝擊，還是有許多道法瑰寶在歷史長河中遺失了。
蘇可可突然想起了姬家的那場血戰。
當年那件事，老道士可知道？他知道後阻止了，還是參與了？
或許參與了，因爲正一道跟所有自詡正派的道派和玄門一樣，奉行人妖殊途的準則。
也或許沒參與，因爲一個很可能已經成爲半仙的老道士，遠比其他人要豁達明理。
犬妖是一隻鄉土犬，不管化形前還是化形後都只待在這疙瘩村，從未出過這一方天地，所以她不知道什麼道教流派，也不知道三百年前那個點化她的老道士有這麼大的來頭。
“果然是我的造化了……”犬妖感慨道。
“那老道士離開後就再沒有出現過嗎？”蘇可可問。
犬妖搖頭。
一夜折騰，雙方都放鬆下來。
蘇可可得知犬妖的打算後，準備將新神使帶回來。
“可可，我去。”
蘇可可一樂，立馬問：“你去的話怎麼做？扛着這大塊頭爬山嗎？我直接解開他的催眠術，讓他自己上山，這樣豈不是省事很多？”
殷少離啞口無言，嘴巴動了動，“那辛苦你了。”
蘇可可回到半山腰，叫醒那大塊頭新神使，繼續使用催眠術，讓大塊頭自己上山。
雖然用點兒靈力也是能夠抱動這大塊頭的，但蘇可可想了想那畫面，覺得有些辣眼，還是放棄了。
天微亮，離別在即。
蘇可可對犬妖道：“我們要走了，以後你好好修煉。”
犬妖：“我會的。小道士，多謝了。”
“謝什麼？謝我放了你嗎？”蘇可可正色道：“我只是不抓好妖，你不傷人，在我看來就是無害的，我自然不會抓你。這人，我們就帶走了。
對了，他是不是中了你的妖法？就算被陰煞反噬也不至於變成這副死樣子。”
蘇可可指了指昏迷的山羊鬚邪道。
犬妖：“的確被我用妖法迷暈了，這道士心思不正，懂不少歪門邪道，我還沒想好怎麼處理他，所以先把他弄暈了。”
“如果不是你們今天恰巧趕來，我很可能會廢除他的道行，抹掉他的記憶，然後把他驅趕下山。”
蘇可可聽到這話嚇了一跳。
廢掉道行沒問題啊，但是抹掉記憶萬萬不行，她還要審訊這邪道，問出殷老頭的下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