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一封郵件
手機上，是一封郵件。
發件人：南瑾。
言止遲疑片刻，轉頭看了一眼病牀上的女人，伸手點了“打開”。
郵件內，是一個視頻。
是關於葉展眉的視頻。
醫生在治療重病患者的時候，總會留存視頻資料，以備後期參考。
言止靜靜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調低了音量，安靜的觀看着。
視頻中，無非是這段時間裏，葉展眉每天的身體狀況，大多沒有聲音，只是一張照片而已。
三個月來，一百多張照片，觀看完後，不過十分鐘而已。
言止很安靜，看視頻的時候，面無表情。
當畫面逐漸黑暗，視頻播放完畢，他方纔平靜的將手機放在茶几上，起身，靜悄悄朝病牀邊的軟椅旁走去。
想要坐在軟椅上，卻不知爲何，腿驀然一軟，差點跌倒，所幸扶到了一旁的桌面。
言止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在軟椅上的，目光呆呆的望着病牀上的女人。
剛剛被送進醫院的葉展眉，也是這樣安靜的躺在病牀上，可是卻比現在瘦小了一圈，皮包骨頭，如同骷髏一般，渾身皮膚，泛着失血的青白。
後來，她的臉頰開始變得黑青，那是死人才會有的臉色，圖片沒有聲音，可是，卻鋪天蓋地的訴說着兩個字“絕望”。
她開始接受手術治療最後的希望，幾乎全身插滿了管子，紅色的血液格外刺眼。
她有了感知疼痛的意識，每天被折磨的痛苦不堪，滿頭大汗，如同一個提線娃娃
她的身體開始對那些輸入的血液強烈的排異，手臂上，腿上，大片大片的僵青腐化，每天的繃帶沾滿了血液。
有一段視頻中，是有聲音的，也是唯一一段有聲音的地方。
他的展眉躺在牀上，艱難的對醫生說着：“放棄我求你，殺了我”可不過轉瞬，她的語氣已變成乞求，“不不，救我，求你我要活下去”
熟悉的畫面，如同，他當初一般。
他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可是他卻無法想象，那時他撐下來的痛苦，爲什麼要讓他的展眉再次承受。
再到後來，她身上的排異現象開始消失，可是左側臉頰與脖頸上的傷疤，卻怎麼也消不下去了，就這樣留到了現在
她昏迷了好長時間，靠着每天注射的營養液與葡萄糖過活
而她的這些痛苦，他都沒有參與，甚至該死的沒有陪在她的身邊，要她獨自承受
濃濃的自我厭棄，淹沒了他。
好久，他伸手，撫摸着牀上女人的臉頰，那時昏迷的她，和此刻病牀上的她那麼相似
如同從沒有清醒過一般
心底，驀然浮現一股巨大的惶恐，像是證明着她的存在一般，言止垂首，俯下身子，細細的親吻着她的傷疤。
溫熱而凹凸不平的觸覺，卻讓他眼底幾近溼潤
葉展眉是被細微的觸覺以及臉上的溼意弄醒的，她茫然的睜開眼睛，卻沒想到，眼前竟是她終生難忘的一幕。
“你哭什麼”她輕輕開口，聲音帶着剛甦醒的咕噥。
言止就算在當初中彈時，甚至性命攸關中，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甚至面不改色的承受，何曾出現過一絲悲傷無助
可是眼前這張悲痛欲絕的臉分明也是他。
她這一詢問，正在她臉側眷戀不捨的言止卻驀然僵住，而後，整個人瞬間直起身子，匆匆背過身去。
葉展眉沒有言語，只揉了揉眼睛，坐起身。
她的身體還很虛弱，睡着的時候，如同之前的昏睡一般，迷迷濛濛的，那些時候，她便盼着睜眼便見到自己想見的人。
沒想到竟真的見到了。
“你看錯了。”再回首，言止的臉上依舊恢復了之前的從容，淚痕消失，只是眼睛帶着些許微紅，聲音沙啞，透着他極力否認的事實。
葉展眉定了定，她能看出來言止臉頰上無法遏制的緊張與殘餘的驚惶，只是最終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停留，目光，安靜看向窗外。
正是黃昏時刻，外面一片昏黃，格外好看。
下一瞬，腰身一緊。
葉展眉一怔，言止已經將她抱在身前。
“你做什麼”她驚訝問着，聲音因爲緊張，帶着一絲微顫。
“我帶你去看夕陽。”言止說着，拿過一旁的毛毯將她裹的嚴嚴實實的，橫抱起便朝外面走去。
“我現在已經可以自己走了”葉展眉聲音遲疑。
“嗯。”言止只隨意應了一聲，並沒有放下她，反而攬的更緊了一些，緊的讓她感覺到了他強烈的心跳。
他抱着她上了天台，那裏有一個長椅，風不小，但她被毛毯包裹的感覺不到一絲寒意。
遠方，夕陽西下，給大地染上一抹金黃。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
葉展眉定定望着。
“展眉，以後，不要救我了。”頭頂，言止依舊望着夕陽，聲音艱澀。
葉展眉愣住，良久，固執搖頭。
“葉展眉”察覺到女人的動作，言止垂眸，卻最終不忍對她重音，尾音處，一片溫柔。
葉展眉擡眸望着頭頂的男人，笑出聲來。
言止垂眸，觸到她的眼神，最終同樣溫柔的笑着：“傻女子”他輕語。
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若有下次，他絕不會獨活。
空氣中，一片沉默。
葉展眉感覺到頸部有些疲憊，她安心的朝後靠去。
似乎是重逢後第一次，這般靠近他，他的身上，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冰冷，依舊帶着涼意，但已是常人的溫度。
她忍不住越發的靠近，深深嗅着，藥香也消失了，似乎又是當初那個言止。
眼眶，驀然有些溫熱，葉展眉靜靜靠在他的懷中，一言未發。
“怎麼了”察覺到女人突如其來的反常，言止輕柔問着。
葉展眉只是搖頭，好久，悶悶的聲音自他懷中傳來：“你還活着，言止。”
她當初，真的很害怕。抱着她的手一僵，言止垂眸，目光無比認真：“展眉，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