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房中燃着燭光, 燕屼俊朗的眉目被燭火襯的越發深邃,他端坐着, 衣袍永遠都是乾淨沒有皺褶的,不管何時都猶松柏一樣直立端正。
姜嫿總覺他那雙幽深眸子能洞察一切。
比如她方纔問他是否兩日後離開,他就擡眸望她一眼,沉默寡言,半晌後說了個是字, 她心裏就忍不住一跳。
如若不是要處理姜映秋謝妙玉的事情, 她其實希望他留在京城。
治水地方生活艱辛,他怕是又得瘦一圈。
用過晚膳, 姜嫿也懶得換衣裳, 穿着袍子把丫鬟們叫進來吩咐事情,給燕屼準備行李和路上的乾糧。
燕屼沒多說甚,坐在太師椅上看書,耳畔是姜嫿吩咐丫鬟的溫聲細語之聲。
他輕輕撫着案几上的紋路,想起她方纔的那些話語和神情, 神情微微冷淡兩分。
次日,燕屼去上衙,姜嫿去藥房裏忙活起來,這個燕宅有三進大,裏面不少空餘庭院, 她讓奴僕把居住的正院隔壁的毓靈閣打通,佈置成她的書房和藥房,小佛堂也在此處。
藥房裏頭俱是藥材, 她慢慢置辦下來的,毓靈閣算是她的禁地,沒有她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進去。
連着兩日姜嫿未出門,她幫着燕屼收拾好包袱就去隔壁藥房裏待上一整日,等到燕屼後日離京時她在他行李中放不少荼蕪香,能夠去雜味,驅蛇蟻鼠蟲。
次日一早,姜嫿親自送燕屼出門,他穿着直綴,高大挺拔的身影牽着駿馬,望着姜嫿叮囑道:“姜謝兩人很快就要離開,此時不要同她們硬碰硬,以後總有機會拿捏住她們的把柄,切莫輕舉妄動,讓她們抓住把柄。”
姜嫿握緊拳又慢慢鬆開,“我知曉,夫君放心,夫君去南下還要注意身體,我在你行李中放有荼蕪香,每日入睡可點一根防蟲,莫要喝生水飲生冷食物,讓默然跟着你,若有什麼需求夫君儘管書信回來,望夫君一路順風。”
燕屼低頭把她抱入懷中,兩人無言,片刻分開後,他騎馬與默然離開,不曾再回頭。
…………
燕屼離開沒兩日,姜映秋的鋪子果然出事,是明安明成回來通稟的。
姜嫿得知後輕輕一笑,讓兩人離開。
原來這日一大早,姜映秋去鋪子裏拿匹布回來跟女兒做衣裳,她開的布莊,從蘇州那邊運染過的蘇綢過來賣,盈利很是不錯。
她剛進布莊裏挑了匹布料,就聽見外面鬧哄哄的。
出門一瞧,見一年約三十來歲的婦人扯着一少年在門口嚷嚷起來,“大家快來瞧瞧,這是我從這布莊裏買來的布料,回去給我兒做了身衣裳,穿了一日,身上都被料子給染上顏色。”
說着提起少年衣袖,那纖弱的胳膊上果然染上顏色。
姜映秋皺眉道:“你這婦人莫要血口噴人,我家布莊的料子都是上好的,絕不會掉色。”
婦人冷笑,“我已報官,一會兒官衙的人就會過來,到時請官大人親自查證,你這人做生意都不清白,以次充好,我買的緞可不便宜。”
不大會兒,官衙來人,婦人讓家中奴僕抱來剩餘布料和當初從布莊裏買綢緞的憑據。
姜映秋不信,以爲婦人想詐欺她。
攔着不許這些人進去鬧,衙差訓斥道:“是這位太太來報案的,還不趕緊讓開,若真是無恙,我們檢查過自然會還你清白,你這樣攔着,莫不是真有不妥的地方?”
姜映秋沉臉讓開。
衙差進門檢查,對比婦人拿來的布料,找到布莊裏的那批貨,從其中幾匹當中抽檢剪下些放入胰子水中。
很快那水就染上顏色,布料的確是在掉色。
姜映秋臉色蒼白起來,“不可能的,這布料我當初檢查過……”
她的確是檢查過,這批布料是她以比平日低出很多的價格收購回來的。
那人說是堆積有些久,所以便宜些處理,布料並無任何問題,她當場抽檢兩匹,的確沒甚問題,不會掉色。
如今看來,是她貪便宜這才着了那人的道。
“官差大哥……”姜映秋張張嘴巴想要辯解,衙差不給她機會,立刻上前抓人捉拿回官府問罪,若真有問題,會罰銀錢封鋪子的。
看着人被抓走,圍觀瞧熱鬧的人羣亦都散去。
不出幾日,姜映秋的鋪子被封,謝妙玉拿銀錢去官府交過罰銀,領姜氏回家。
謝妙玉一路都不太高興,回到沈府才問:“娘,您身上可有銀子,爲救你出來,我把家中剩餘銀子全拿去交了罰金。”
姜映秋不語,半晌後啞聲道:“我兒莫要擔心,我想法子把鋪子贖回來,不會有事的。”
接下來半月,姜映秋四處奔波,甚至求到姜嫿面前,姜嫿怎麼可能會見她,反倒是阿大出去將她打走。
轉眼到十月中旬,氣候寒涼,姜嫿換上薄襖,站在廊廡下展望天空。
大片的晚霞,金色光芒灑落,明日是個不錯的天兒。
姜嫿輕聲吩咐道:“珍珠,替我準備下,明日我照例帶阿大去靈隱寺上香,晌午不歸,留靈隱寺用素齋,府中你且看顧着。”
明日就該動手了。
其實她也想學着燕屼那些手段,可是有何用處?給她們的打擊也是不痛不癢的。
夫君離開前曾言,讓她莫要輕舉妄動。
是在懷疑她什麼吧?
那又如何,到時她不會承認,也沒有證據,沒人能夠查出來的。
珍珠溫聲道:“大奶奶放心,奴婢這便吩咐下去,可要帶些喫食?”
姜嫿回神,雙手交握擱在腹前,慢慢轉身回屋,“帶些素菜餅吧,怕靈隱寺的素齋不夠阿大喫。”
“奴婢省得。”
次日早起,姜嫿換身素色衣裳,帶上帷帽,同阿大坐上馬車一同前往靈隱寺。
逢初一來上香的人最多,十五倒是還好,姜嫿跟阿大行至半山腰前,面前開闊起來,靈隱寺躍於眼前。
姜嫿坐在石凳上歇息片刻,去尋小僧人在客訪的紙板上籤下名字,要下一間房。
那是座小些的庭院,紙板上早有謝妙玉的簽名。
姜嫿略略改變字體,簽下一個虛構姓名。
這些小僧人並不會查探來訪香客的真實身份,登記姓名也不過是爲安排香客歇息的房間,省得弄混出錯。
姜嫿去正殿上香,給過香油錢,領着阿大去後山轉悠會纔來到歇息的庭院。
庭院裏種着顆菩提樹,鬱鬱蔥蔥,枝繁葉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