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並不會沒有任何原由就發生的。
從神學上來講,是因果循環;從科學上講,也有蝴蝶效應,只是人爲的力量也許找不到那個點而已。
按古法記,瘡蛇只要蛇出,就會治癒,可張奉先的卻又復生。
更重要的一點,瘡蛇並不會阻礙行走站立,他卻連站都站不起來。
聯想到昨晚那個女鬼,只有一個原因,那個女鬼在阻止他去一個地方,一個張奉先好了就會去的地方。
“你認爲一個在輪椅上坐了十幾年的人,好了之後會去哪裏?”張奉先臉色祥和,看上去一派道家風氣。
我瞄了一眼旁邊的張天師:“如果是我,就會去讓自己受傷的地方看看,畢竟瘡蛇主燥欲,普通的傷根本不會——”
“雲舍!”張天師突然出聲,阻止我朝下說去。
果然跟泰龍村有關,我朝隨後跟來的何必壯微微示意,跟着朝張天師道:“治病,需看病症病因,這病症昨天已經證明沒有錯,所以反覆的話,就只在病因之上——”
“用早膳吧。”張天師沉嘆一聲,了斷執手請我們去膳房。
龍虎山的早膳還算豐盛,有鹹甜兩種粥可選,還有饅頭素包等等,人也不少。
“活蛇藏身,慾壑難填。”何必壯一邊啃着饅頭,一邊朝我輕聲道:“到底是什麼事情,讓連生死都看淡的張天師對張奉先如此內疚?”
我也好奇,在張天師眼裏,了心瞭然這兩個愛徒可能永遠昏睡,但龍虎山的弟子似乎依舊會前仆後繼,道家救世以爲根本,並未有什麼可內疚惋惜的。
但張奉先只是長了瘡,不痛只癢,不能行走而已,爲什麼會讓張天師如此內疚?
這事張奉先執意將我朝着十九年前的泰龍村引,可張天師卻又執意隱瞞。
喫過早飯,了斷帶我們看龍虎山內的景點,我跟何必壯都無心遊玩,我藉機問了斷:“三十年前張天師外出,我娘送了心道長回山時,也是你接待的嗎?”
“並非。”了斷毫不在意,朝我輕笑:“那時我還未入師父門下,只是普通弟子,在山底迎接的是奉先師叔。”
我眼皮跳了一下,連忙又道:“我娘離開後,張天師纔回山對不對?”
了斷這時也醒悟過來,朝我苦笑道:“施主年幼,有些事情自然看不透。你看那雲霧,前一刻是這般模樣,但瞬息之後,就被吹散成另一個模樣,世人觀雲霧,看的不過是其中變化,又何必執意以前。”
“如果以前關係生死呢?”我執意問道。
“生死有命,不可執着。”了斷揖首。
我苦笑:“了斷道長可知奈河一脈跟奈何橋有什麼不同?”
“奈何橋上孟婆湯,主死後忘前塵往事,一切從頭再來。奈河一脈單相傳,主生前追憶違心事,以求救贖有望。了斷道長道法高超,請問哪一種更好?”我雙目沉沉的看着了斷。
這位除了然外龍虎山最有可能繼承天師之位的道長,臉色發沉,朝我苦笑道:“可這往事,並非貧道的往事,也不是貧道可追憶的。”
他說完,徑直朝着山頂去了。
我跟何必壯吹着山風,着實痛苦。
一咬牙,我直接上山,面辭張天師。
既然他們不肯說,就只有轉戰懸空寺了,只要好線索,總有一線希望。
他一如我上山時,面色慈祥,並無挽留,似乎從未有過張奉先瘡蛇之事,還特意告訴我,泰龍村符陣已經派弟子去布了,連陰河出入口,他都着弟子尋找並佈下符陣。
我再三道謝,隨何必壯正要退出時,卻見張奉先被小道童推着,身邊站着一個穿功夫衫的中年人,正一臉笑意看着我們道:“師兄怎麼不告訴雲舍,當年還是張北開車帶着她娘和了心回來的呢?既然她有意打聽三十年前黑門的事情,張北說不定知道些什麼,畢竟我們都沒有經歷過黑門,雲舍經歷過,肯定也知道哪裏不同不是嗎?”
“奉先。”張天師輕嘆,緩緩閉上眼:“你還在執意當年之事,依舊忘不了嗎?”
“師兄誤會。”張奉先依舊輕笑,朝一邊的中年人道:“只不過是張北剛好有事找雲舍,畢竟爲人父母怎麼忍心,雲舍雖然年輕但能看出瘡蛇,說不定有什麼辦法解決,再者說不定她也能從張北這裏查出什麼呢?”
“隨你吧。”張天師看了一眼張北,轉身進了天師府。
我怎麼也沒想到又跳出了一個人,但總算有一個突破口,看樣子我還得再會會這個張奉先。
張北見我留下,十分高興,連忙請我去了張奉先的院子,只可惜張奉先離開並未作陪。
張北其實也不算是龍虎山的弟子,撐死也只能算是俗家弟子,他就是山腳下的人,因爲喜歡功夫就在龍虎山學了幾年,三十年前剛好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正好學會了開車,就在龍虎山當司機。
而當年了心道長急着去泰龍村,那年頭搭車肯定來不及,就由張北送過去,後來帶我娘跟重傷昏迷的了心道長一塊回來。
可當我問及當年的事情,他卻只是看着我搓手,想來張奉先事前交待過了。
強壓着心中的怒氣,我只得問他有什麼事。
張北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我:“奈河姑婆名聲大,我一沒錢二沒名,所以——”
“說吧。”對於這種打花槍的,我着實沒好感。
張北是俗家弟子,現在五十多歲,只有一個女兒,熱衷於直播,還是那種很火的喫播。
據他女兒總結,喫播想火得兩點要素,首先得有個反差萌,長得漂亮身材嬌小可愛,他女兒自然是符合的。這其次嗎,肯定是特能喫。
開始她女兒試着播過幾期,但她那身板撐壞了也不能跟人家比,據說人家那胃是天生的大,喫東西都用盆的。而且她一喫還胖,催吐太難受太傷胃不說,也不一定能全部吐出來。
她女兒傷心好好大一會,也試過直播其他的,可點擊量還不如播喫。
後來她不知道從哪裏得了個法子,據說將食指的指甲吞下,無論喫下去多少東西,都不會撐也不會胖,很多大火的喫播都是用這個法子。
我聽着皺了皺眉,食指跟人體有一種奇妙的聯繫,人碰到好喫的,會食指大動,從醫學上講,是食指是是大腸經,主食,自然會動。
可從民間玄學上講,食指連接的是餓鬼道,碰到好喫的,餓鬼在裏面燥動,纔會引得食指大動。
所以喫食指甲避食也並非不無可能,引餓鬼入體,得將整片食指甲生生拔下,再直接吞下去,要不然你啃啃指甲也沒什麼用啊?
“就是這樣。”張北聽我一說,立馬拍着大腿:“她爲了想火當網紅,居然真的將左手整片指甲給拔了下來,吞了下去。”
我聽得眉毛直跳,十指連心,這姑娘也下得去手,但能用這法子引餓鬼上身,作喫播還是挺合適的,但是你要要一直堅持餵它,可那是餓鬼啊,喂不飽不說,它的慾望會跟着人的慾望一塊增大。
現在張北來找我,明顯就是事情不對頭了。
“一開始確實挺好,她每次直播要不就是喫幾十盆麻小,要不就是大數量的蛋糕和麪包,有時也會是烤腸之種,反正看着都挺下人的,喫的速度還快,我勸都勸不住。”張北滿臉的無奈。
直播火,來錢也快,還會代言網紅食物,帶貨打廣告。
可幾個月過去了,張北女兒雖然火了,卻也沒有火到全網第一的地步,心裏終究是不甘心,想着要再拼一把,當一回全網第一,這樣來錢更快。
那個告訴她喫指甲也勸她別犯傻,畢竟她現在收入已經不少了。
但人就是這樣,有了錢就想要名,拔片指甲換來每個月天文數字的收入,對人吸引力太大,如果全網第一,月入可上百萬啊。
張北女兒終究還是決定拔下自己右手的指甲吞了下去,但問題就是從那個時候來了。
她火了是肯定的,每期直播她喫的食物是人家的好幾倍,收入也是以前的好幾倍。
但慢慢的就發現不對了,先是她房間裏的東西會莫名其妙的失蹤,有時她喫東西一不小心會連勺子筷子都一口咬斷吞下去。
咬斷勺子筷子碗下肚這些事情,只會讓她更火;丟了的東西再買就是,畢竟收入高嗎。
但後來事情更加嚴重了,她身上開始出現咬痕,最先是胳膊,後來腿上背上都是。
“去醫院檢查那些牙印都是她自己的。”張北臉上帶着懼意,朝我道:“我也請龍虎山的師兄弟們去看過,卻無人能找到原因,奉先道長都問過天師,天師說這是餓鬼,但這事——這事——”
“是她自願的,餓鬼是六道之一,天師修道法自然也沒辦法強行解決。”我接着下話,看着他道:“現在呢?”
“她連自己的肉都咬下來了。”張北臉上的肉抖動,十分恐懼的道:“就在前幾天,請人驅過,也拘不出來,畢竟是她自願吞下指甲的。”
“再這樣下去,她會活活將自己給喫掉的!”張北說到最後,話裏帶着哭聲,滿眼祈求的看着我道:“天師說只能將她先拘着,等餓鬼餓是不行了,再用東西引出來。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我女兒咬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