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苒伸手，將那孩子接過來，看着他皺巴巴的小臉，眼底情緒平靜到不起一絲波瀾。
她一時間很難相信和接受，此刻沉甸甸墜在她懷裏的，就是她宋苒自己的孩子，細細一看，也是一點不像她。
她有些微的慌亂，等那小護士又小心將孩子接了回去。
隨即遠處產房的門再次被推開，另一位小護士正一路小跑過來，“宋小姐，小女兒也出生了。”
這次被抱出來的，是個粉嘟嘟的肉糰子。
宋苒沒敢伸手去接，因爲她看起來，實在太弱小了。
她怕自己手生，會不小心傷了那小傢伙，就靜靜看了兩眼便囑咐：“送回嬰兒房吧，我一會兒再來看他們。”
待看那兩個護士抱着孩子離開，她的眼中慢慢聚攏起一陣陰鬱的光，隨即轉身囑咐身邊的助理：“我有事情交代你去辦。”
出去的時候順帶着重新買了一些食物回來，又在醫生辦公室確認了情況，才敲開產護病房的門。
入目看到的女孩此刻正躺在牀上，面色蒼白，額上的汗珠還沒完全消散下去。
聽到從門口靠近的腳步聲，那姑娘原本放空的視線倏然一緊，隨即轉過臉來，正對上宋苒並不明朗的眸光。
因爲起夜的時候不小心摔倒，所以孩子是意外早產，所幸他們都順利出生，並且還很健康。
儘管如此，她還是有些緊張，雙手用力支撐着身體想要起來，但些微一動，全身就是一陣撕裂般地
疼痛，痛到她倒抽一口冷氣，額頭冷汗又滾滾冒了出來。
宋苒原本平和的步伐在見到這一幕之後不覺加快了幾分，她遠遠地就伸出手去，掌心朝下按了按，示意對方躺好。
等她走近了，那小姑娘咬咬脣，眼神中透着滿滿的歉疚，“真的很抱歉，我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發生，我對不起他們。”
宋苒盯着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有片刻的失神。
剛剛醫生來說，產婦在病房出血嚴重，要不是一直就養在醫院，醫生救助及時，恐怕沒有那麼容易脫離危險。
但現在，這個女孩心心念念，滿懷愧疚的，還是那兩個孩子。
她不覺有幾分觸動，但當下，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有太大的變化，只安慰了一句：“孩子被你照顧得很好，他們不需要你的抱歉。”
提及孩子，那姑娘眼底的光又亮了幾分，小心翼翼地看向宋苒：“我見到他們了，很小，很可愛。”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雙大眼睛藏在被褥下面，十分謹慎地眨巴着，似乎在觀察眼前這個女人的臉色，如果看到對方不高興，她就會及時收回話題。
因爲知道，自那兩個小生命從她肚子裏出來的那一刻起，按照合同約定，他們之間就不再具有任何關係。
而此刻的宋苒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將眼前這個小姑娘內心的想法揣摩透徹，她冷眸看着她，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一時的靜謐。
最終，臉上微微漾起淡淡
的笑意，“哥哥的名字我已經起好了，叫宋衍，意爲江河入海，我希望他的心胸可以豁達一些。”
頓了頓，她以柔和的目光看過去，“妹妹的名字，我想交給你來取。”
女孩的半張臉還藏在被褥下，只餘下那一雙眼睛很快就被止不住的淚水充盈。這話對她而言來得太過突然，大腦反應過來了，心底還在“砰砰”亂跳着，不知該作何回答。
宋苒轉頭，平靜地打開擺放在桌面上的熱粥，又捏着湯勺輕輕攪動着，期間並不去打擾她的情緒。
“不着急，你還有時間，可以慢慢想。”靜等了半晌，她纔將那粥擱下，起身道：“我讓護士進來給你喂點喫的，你有什麼需要的就託他們告訴我，我還有事情要處理，有時間再來看你。”
說完起身，直至離開之前，她也沒再看一眼那小姑娘梨花帶雨的白皙臉蛋。
而她乘坐的電梯剛剛下行到底層，懷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掏出來看是那小姑娘發來的信息，只有簡單兩個字：宋衡。
她盯着那個“衡”字，淡淡勾脣一笑。
一個“好”字剛回復過去，第二條急於解釋的信息就又發了過來，宋苒腦海中想象着那小姑娘半張臉頰浸潤着陽光，小心翼翼敘述的樣子。
“我希望小妹妹心中有衡量，就像您一樣，對所有事情都有自己的原則和判斷。能堅持去做對的事情，不被錯的人和事牽絆住手腳。”
這個解釋，
就像一塊不起眼的石頭，“咕咚”一聲落進了宋苒心底的深潭當中，雖然未激起表面的一層漣漪，但那塊石頭緩緩下墜的痛感，卻分外明晰。
也只有她自己，能切實地感受到這份疼痛的存在。
她無聲地收回手機，正要擡腳邁出電梯時，頭頂一道朗潤的聲音突然響起。
眸光倏然一緊，下一秒擡頭，隔着眼前那一方小小的電梯門與來人對視，眼神中便不覺裹挾了幾分不輕不重的警惕。
而他還是那樣，穿着的高定西裝乾淨平整，臉上的笑意如春日暖陽，微微彎起的眼角中，浸透的也是毫不遮掩的歡喜和深情。
單饒單手摁着電梯上行的按鈕，輕輕向上勾起了脣角，“我就猜到，你看我的時候會是這一副表情。”
他說着，甚至還學起宋苒的樣子，微微抿脣，繼而蹙起了眉頭。
那模樣和他今天的一身氣質衝撞起來，顯得有些滑稽。
原本是逗趣的本意，但不料眼前的女人看了不僅不笑，反而眼底陰鬱的氣息還更加濃厚了一些。
他只得摸摸鼻子，爲掩飾尷尬而自顧輕咳了兩聲，“開玩笑，開個玩笑。”
礙於這男人寬厚的身板幾乎將大半電梯入口堵得嚴嚴實實，她只得站在門內，冷眸靜靜欣賞着他的無趣表演。
繼而又側眸，盯着他按住電梯按鈕的那隻手，“方便的話，能先讓我出來嗎？”
單饒反應過來，身體朝後退了大半，餘下足夠的空
間之後再頗爲紳士地頷首示意，“可以，當然可以。”
她輕瞄一眼，隨即擡腳跨出電梯門。
站定之後拎着包的那隻手緩緩垂落在身側，隨即轉頭，眼底浸潤了冰冷的氣息質詢，“你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她滿身的防備和警惕都被單饒看在眼裏，男人無畏地聳聳肩，“放心，我只是來找你，對你的私事都無心探聽。”
說完，他微微一聳肩，甚至擡起一隻右手來，舉過耳後，“我發誓。”
宋苒無心與他周旋，更覺得這樣的行爲幼稚好笑，於是轉過身去擡腳要離開，不成想身後的男人還沒來得及阻止，就和她一起被遠處那個慌慌張張跑過來的身影給吸引了目光。
那小助理跑得氣喘吁吁，額頭滲着一層薄汗，在距離還有四五米的位置看到了前後站着的兩人，頓時覺得一陣心慌，就彎腰雙手支撐着膝蓋，放棄了最後一刻的掙扎。
宋苒的印象裏，她看中的這位助理雖然年紀不大，但做事情沉穩持重，還沒有在她面前這樣失態過。
她眸光半眯，轉頭又迫視着身後男人輕鬆隨意的目光，戳穿道：“單先生有點智慧，知道從什麼人下手最合適。”
單饒的視線剛剛從那個女助理身上收回，面對宋苒的質詢，他也沒有半點要替自己辯解的意思，反倒頗有些委屈地將雙手插進西褲口袋裏，嘟嘟囔囔了半天才替自己辯解道：“我聯繫不上你，這也是沒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