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妤擡頭詫異的看向釋放着冷氣的寇諺。
寇諺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極力忍耐着不去回想陸正當初的死狀，可大腦卻像是不受控制了似的，黎家地下室裏的那一幕血腥，讓他怎麼忘都忘不掉！
使勁的抿着脣瓣好久，寇諺悶聲悶氣的道：“他死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投進心湖裏，瞬間泛起了萬丈漣漪。曼妤驚愕的瞪大雙眼：“怎麼會？”她眼前恍恍惚惚浮現陸正的音容笑貌來。
他威嚴的國字臉，他拿她沒招時候的無奈，他對她有意無意的縱容……雖然這次她是被他帶進去審訊室的，她心裏也有點記恨他恩將仇報，可沒想到，他會就這樣隕落了。
曼妤的心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寇諺側身打開副駕駛前的暗屜，指了指其中的一個筆記本：“陸上將生前愛寫日記，這種習慣伴隨了他大半生。這是他最近半年的日記，有很多是關於你和我的事情，警衛員把它交給我了，你看看吧。”
這算是陸正留給他們的遺物？曼妤拿着筆記本的手都有些顫抖。
“我聽到過不少關於曼妤的傳言，可第一次見，我便覺得她和傳言極不相符。她是個很有趣的人，讓我有一種想要把她當女兒疼的感覺。”
女兒……陸上將竟然把她當做了女兒般的對待嗎？曼妤的眼眶微微發紅。怪不得之後陸正對她有意無意的照顧呢。
纖細的手指輕輕翻閱，曼妤繼續往後看去。
“很憤怒，竟然被兩個小輩聯手鄙視了，我陸正本錢雄厚着呢，怎麼在他們嘴裏就成‘年老體衰，體力不支’了呢？這兩人簡直就是無法無天，太欺負老實人了。”
“噗嗤！”曼妤忍不住笑了一聲。笑容中泛着淚花，她鼻子酸澀的要命。淚光中，她似乎能看到陸正寫這篇日記時候的憤慨與黑臉。當時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玩吧？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他那麼生動的表情了。
心裏輕輕喟嘆一聲，曼妤把眼角的淚輕輕拭去：“想起來，陸正對我們真的很包容了。”
“嗯。”寇諺也有些喉頭髮酸。他和陸正接觸最多，自然清楚的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一輩子冷麪鐵血，公正無私的，卻在妮妮姐毀容身死和武大學生身死出租屋的兩件案子中，給曼妤放了水。
那時候，陸正應該是頂着重重壓力的吧？畢竟證據確鑿的，任何人都找不出破綻來。如果不是他清楚曼妤沒有作案時間，怕他都會懷疑曼妤的，陸正那時候雖然表現的萬般無奈，但最終，他卻是爲兩人兜着了所有。
寇諺回憶起來，也不覺感慨萬千。
曼妤已經又翻閱了一張。
“氣死我了，這兩個小兔崽子，還有點規矩嗎？竟然當着外人的面就和我嗆聲！我這輩子看人的眼光從來都挺準的，我也覺得不該是曼妤，可證據確鑿的，上面的人都懷疑她，我能怎麼辦？竟然還和我梗着脖子講道理。”
陸正寫的這篇日記有些潦草，最後面的一段話中，他結尾處的句號甚至都拋出來個尾巴，像是爬上紙張的小蝌蚪似的，看着都能讓人感覺到他當時的憤懣。
看來陸正沒少受她的氣呢……
曼妤澀澀的勾了下脣，偏頭看向寇諺：“你說有些人的緣分是不是就真的是冥冥註定的？我都沒想到，我那時候竟然會有勇氣衝着陸上將叫板呢。”可能，她感覺到了陸正之前對她釋放出來的善意，又知道他爲人正直，不會暗中對她使絆子，纔敢那麼囂張的？
寇諺深深的看她一眼，模棱兩可的道：“大概吧。你救了他，冥冥之中，可能真有一股力量在促使他保護着你。”要不然他都解釋不通陸正爲什麼會獨獨對曼妤那麼特別。
曼妤扯着的嘴角大了一些。她翻閱陸正日記的手速也快了些。
“本來只是受寇諺的請求，想要幫忙把曼妤媽媽的骨灰盒拿出來的，卻無意間碰到了戴着啞鈴的那個女人。伏虎山的救命之恩我從來沒有忘記過，那一刻，我在明知道曼容身份的前提下，第一次產生了私心，我甚至懷疑起寇諺和曼妤來。”
曼妤不想看陸正記錄着的關於曼容的日記，便略過去了那兩頁。
“我相信曼妤的話，我也想要當面和曼容對質一些事情。可還沒開始，上級便傳來了命令，要我親自去抓捕殺害李嵐的嫌犯，而這嫌犯，竟然又是曼妤！”
“那一刻，我心裏百味交織。我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只能選擇先把她帶走，可我沒想到，我會把她帶進了水深火熱之中。一場預謀好的陰謀，在我邁進宋氏娛樂大樓的那刻起，就已經悄然拉起了帷幕。”
“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的被以各種各樣的名義被削職，剝奪軍銜，我心裏突然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惶恐。我怕黎上將的人會對曼妤下毒手，每天親自去看望她，可不想，即便這樣，我還是疏忽了，她的飯菜裏被下了藥，一種讓人痛不欲生的藥物。”
陸正的日記下方有一團小小的污漬，看樣子，應該是他流過的眼淚。
原來，他之前已經知道她中藥了嗎？
曼妤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擰了下，虧得她當初還罵過陸正“忘恩負義，不是人”呢，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他只是沒有明着告訴她而已。
陸正在日記中寫道：“我很後悔，尤其是隔窗看着曼妤痛到渾身大汗淋漓的模樣時，我就更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
曼妤忍不住失聲哭了起來。雙手緊緊捧着筆記本，她哭的壓抑而又痛苦。在審訊室裏呆了短短的幾天，在廖生的研究所裏呆了幾天，再出來，卻已經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種生死鉅變，讓她的心一時間都有些承受不住。
寇諺把車速放緩一些，伸手奪走了她手中的筆記本：“曼妤，我讓你看，是想告訴你，陸正從來都是堂堂正正的，他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他語氣哽咽起來，“甚至，他用他的性命救了我。”就因爲他是曼妤的男朋友，陸正在危急關頭毫不猶豫的推開了他，替他擋了那麼多的槍子……
曼妤哭的不能自抑，手背使勁擦着眼睛，卻依舊止不住洶涌而出的眼淚。她使勁的點了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是個好人。”只有好人才會那麼糾結，纔會在知道真相後後悔愧疚的。
陸正之後是想要護着她的，可他有心無力，因爲事情已經完全失去控制了，他分身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