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個站在門口時,梅瀾的司機下車把門打開,梅瀾在裏面坐着輪椅跟我打招呼,“上來吧。”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帶着陳嫂和柳學君上車了。
一路上,整個車裏安安靜靜,梅瀾先把車開到了我住的地方,我讓陳嫂和柳學君進屋,又給了她們鑰匙,我才返回梅瀾的車上。
等到了車上,我才問她,“梅小姐,你怎麼知道我會被趕出來?”
梅瀾笑了笑,“可能是同爲身體殘障人士的直覺。”
我垂下眸子,心情有些失落,“本來還好好的,結果我們經過了很長的前戲,結果他好像發現自己不行,就……”
“那個人,是紀擎軒對吧?”梅瀾看向我。
我點了點頭。
梅瀾微微探身,拉住我的手,臉上帶着幾分感同身受說,“我這條腿就是我和他分手的一個轉折點。”
聽見梅瀾這麼說,我低頭看向她的腿。
從表面上看,和正常人無異,我認爲她應該和紀擎軒一樣,是哪裏的神經出了問題,開口說,“你這個腿不能做手術嗎?”
聽見我的話,梅瀾笑了笑,“可以啊,其實我有假肢,我可以站起來正常走路,只是我自己不想而已……”
“爲什麼?”
我很意外。
不過轉念一想也是,以現在的技術,大部分病都可以治好吧。
加上他們又是醫生,肯定對新技術很瞭解,怎麼也不應該這麼多年都坐在輪椅上。
梅瀾看着自己的腿說,“我這條腿之所以會這樣,就是因爲紀兆銘。”
我很意外,但是我沒有說話,靜靜等着梅瀾繼續往下說。
“我這條腿是我們30歲那年出的事,當時紀兆銘鬼迷心竅,接了一個黑單,我知道後,想阻止他,爲了不讓他去做這個手術,我就在他開車離開醫院的時候阻止他,可是他還是走了,我當天喝了好多酒,結果,在路上被一個車給撞了,那天太晚了,等有人發現的時候,我這條腿已經廢了。”
梅瀾說的時候,表情很淡定,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即便如此,我看着她甚至也能體會到她當時的心情!
看着她,我遲疑了很久才說,“那你當時被車撞以後,就昏迷了嗎?”
“沒有。”
梅瀾果斷的回答。
她在提到這個事情的時候,美麗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愛上,垂下眸子,一遍遍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腿,“當時我沒昏迷,反而特別清醒,可是我動不了,我就在那躺着,就感覺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那種絕望,纔是真的絕望……我被送去醫院的時候,都是清醒的。”
“那……紀兆銘到底是去做什麼手術了?”
我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梅瀾苦笑了一下,“現在也不怕告訴你了,他去地下黑市,幫人做換心的手術了。”
說到這裏,她也沒有再往下說。
按理來說,換心的手術醫院也是可以做的,既然是去地下黑市,那肯定就是拿不上臺面的。
這種事情我在新聞上見過,有的流浪漢失蹤,就是被人殺害,然後取了有用的器官拿到黑市裏面去賣。
還有小孩子拿腎換蘋果,交易的地方也是這種黑市。
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如何接話。
梅瀾說,“後來,紀兆銘來了,他知道我受傷後,給我道歉,說只是想賺錢給我過好日子,不想讓我看不起。”
“那你原諒他了?”
“當時沒有。”梅瀾搖了搖頭,“當時的我,就和紀擎軒現在一樣,情緒非常不穩定,暴怒,痛苦,無故發脾氣,即便如此,阿銘也一直在我身邊呆着,我當時因爲發脾氣,弄傷他無數次,他都無怨無悔,任我打罵……”
在說到這裏時,梅瀾對紀兆銘的稱呼終於變了。
她叫他阿銘。
我可以想到,這對梅瀾來說雖然是不堪回首的過去,卻也是美好的回憶。
梅瀾低着頭似乎已經沉靜在了回憶裏,繼續說,“那時候的我,因爲過於難過,我拒絕心理醫生的治療,那段最黑暗,覺得人生無望的時候,都是紀兆銘陪着我,他任我打罵,我做什麼他永遠都是一副溫柔的笑臉相對,那時的我曾經真的以爲,他永遠都不會離去……
所以我有恃無恐,我任性的發泄着自己的脾氣,有一點不順心,我就坐着輪椅給他難堪,後來我漸漸習慣了沒有腿的日子,可是,在我沒有腿的三年後,他卻有一天突然離開了……”
說到這裏,梅瀾沒有再往下說。
她的聲音已經有些嗚咽了。
我看見晶瑩的淚水滴落下來,落在她的手上。
我靠過去,抱住梅瀾,“梅姐姐,你沒有任何錯,錯的人都是他,是他耽誤了你,辜負了你的一生。”
梅瀾靠在我的身上,一直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她終於收住了情緒,拿出一張紙輕輕擦拭了一下淚水,重新擡起頭。
女人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看着我,說,“謝謝,你想重新回到他的身邊,幫他振作起來嗎?”
“想。”
我毫不猶豫的回答。
如果可以的話。
我願意爲紀擎軒做任何事情。
梅瀾看着我,忍不住勾了勾嘴脣,“剛纔被趕出來的那兩個,是不是他家的傭人?”
我點了點頭。
梅瀾又問,“那他家現在是不是沒傭人了?他還不像我,他整個下半身都沒有知覺,一個人什麼都做不了,所以肯定還會新招傭人去。”
她說到這裏,我似乎明白了一點,“你是讓我去他家……”
“對,你去給他當傭人,照顧他,這個時候的人最敏感脆弱,但是,也是心牆最薄弱的時候,如果你能在這個時候陪在他身邊,那麼,也許你就會在他心裏住一輩子。”
當梅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我知道她在說紀擎軒,也在說她自己-
我和梅瀾見過面後,就決定要去紀擎軒家裏做傭人,我覺得梅瀾說得對,現在的紀擎軒,是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
而這個人,我只希望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