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輕寒緩慢地，宛若僵硬的屍體般一點點擡頭，張了張嘴，從靈魂深處發出摧人心肺的低吼。
一聲聲，一陣陣，不成調，不成音，宛若鬼魂淒厲的叫喊，愈發尖銳，愈發刺痛！
摧斷人魂。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
來人聽不懂，但他猜測，她是在問“爲什麼”。
實話實說，來人也不知道爲什麼。
就算莫曲陽意圖謀反，但莫家先祖世代純良、忠君愛國，楚國百姓爲何連他們的屍骨都不放過。
要麼他們瘋了，要麼有人蓄意爲之。
眼看血淚在莫輕寒滿是污跡的臉上衝出一條溝壑，這等慘狀，來人也不忍多看。
他躬身行禮，聽着耳邊迴盪的莫輕寒泣血的慘叫，艱難道：“太后說，讓您再考慮兩日，想想該說些什麼……”
這日，在黑獄中央，那撕心裂肺的慘叫不曾停歇，不曾……
……
最終，北契太后算是看清楚了，莫輕寒一無所知。
因爲哪怕將她逼問、拷打至崩潰，她也僅僅只是說“不知道”三字。
楚國探子也傳來了消息，說令肅之建議莫輕寒和親，是因爲楚帝要殺她，因爲她惹怒了北契。
扛不住倫碩的壓力，太后最終將人從黑獄中放了出來。
因爲愧疚，倫碩請了最好的巫，用了最好的藥來救她，但依舊止不住莫輕寒死亡的頹勢。
她的身體宛若一個漏斗，再也蓄不住生機，一點點枯槁、頹敗。
望着莫輕寒蒼白到接近透明的臉色，倫碩忍不住將頭埋在她的掌心……
“你恨我嗎？”
莫輕寒開口，嗓音沙啞難聽：“不恨。”
不恨……
倫碩心酸到幾乎落淚。
他寧願她恨他，這樣起碼還能給她一個求生的支柱，哪怕是恨。
“令肅之來信了，想接你回去……你……回嗎？”
“回。”
倫碩擡頭，莫輕寒死水一樣的眼裏浮現波瀾，但從中冒出的，卻是腐朽、潰爛的死靈之氣。
倫碩喉嚨緊的發疼，胡亂抹了把臉，將自己調查到的真相告訴莫輕寒：“當年……讓你來和親的是令肅之，你可知道爲何？”
莫輕寒不答，倫碩只能繼續道：“是因爲楚帝要殺你，而他根基不穩護不了你，經過兩年的經營，他在楚國地位超然，所以他想接你回去……”
其實倫碩是不想把這些告訴莫輕寒的，但他不能眼睜睜看着莫輕寒在自己手裏枯萎。
所以明知道這句話，是在給莫輕寒“希望”，他還是要說。
但對於莫輕寒而言，當年的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無論令肅之將她接回去是愧疚也好，不安也罷，懷念也好，思慕也罷……
她回去出國的念想之有一個。
他要找到先祖們的屍骨，哪怕只有一小節，也要將它們帶回安葬。
這是支撐她的，唯一的動力。
倫碩起身，將她輕輕抱在懷裏，一遍遍喃喃：“對不起……輕寒，孤不該不相信你，但是……唉，帝王多疑，是孤錯了，若有來生，孤，我一定……一定一定，不會讓你受這樣的委屈……”
一定，一定……
今生，他負她，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