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世人皆苦，把每個人的生活表皮揭開，就能看到裏面的千瘡百孔，也有人說人的一生有無數次想到死亡，每一次想到死亡都像是一次劫難。
夏立沒有說話，看着陳素的眼神毫無生氣，反正他最在乎的人已經沒了，一切對他已經沒了意義，他不需要再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陳素彈了下頭頂上裝着透明液體的袋子，“聽說空氣針能打死人，你知道吧，好像是什麼空氣栓塞的原理，既然你這個懦夫連尋死的權力都沒有，那我就幫幫你。”
“那我先謝謝你。”
“不客氣。”
陳素按了牀頭的呼叫鈴，全副武裝的護士進來了，看到陳素什麼保護措施都沒做，護士眼中流露出一抹擔憂，還是一抹敬意，敬陳素是一條漢子，敢這樣接觸一個奇怪的艾滋病人。
“幫他打一針鎮痛劑。”陳素道。
護士說讓醫生開她纔能有權力打，陳素讓她跟醫生說，醫生開了鎮痛劑，護士過來打，打完之後，陳素從彎盤裏偷偷拿出了那個注射器。
護士一走，陳素晃了晃手中的注射器，“你知道我跟在你身邊兩年，打個針都沒學會，要不你來指導一下”
“抽一管空氣，打到滴鬥裏就好。”夏立的語氣淡淡的，真有點垂死之人的樣子。
陳素大方地點了點頭，“好。”
她抽了一管空氣，按照夏立說的去做，當她準備拿注射器刺破滴斗的時候，她看到夏立把頭轉了過去。
“好了，你多久會死”陳素問道。
“我也不知道。”夏立的心跳得有些厲害，不想剛纔泰然處之。
陳素把手機的錄音打開，“把你對我身體狀況的瞭解，和對我健康的建議說下來吧，我幫你錄。”
夏立的睫毛顫了顫，他也沒想到陳素會這麼淡定地要給他錄音，他現在的思緒有些不受控制，根本想不起來陳素要的那些知識點。
陳素當然看出了他的緊張，她又道：“夏立，你該不會是怕了吧，不過也是，人死不能復生，這大好的世界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你想做的事情，想見的人也都見不到了，緊張害怕也是應該的。”
夏立回想起自己以前的夢想，他要當醫生，要發明一種能治癒艾滋病的藥物，要拯救所有不是因爲濫交而得了艾滋病的人，拯救無數個和方侯一樣的人。
可是現在，他聽到了生命快要終止的鐘聲，來不及了，他馬上就會死，他什麼都做不了了。
夏立開始感覺到後悔，如果沒有讓陳素在輸液管裏注入空氣就好了，他問：“你真的注射了滿滿一管空氣”
“是啊，你要是嫌不夠的話，我現在可以幫你補，反正你都要死了，也不在乎醫療用品再次使用，我幫你補上。”陳素佯裝好心地說道。
夏立阻止了她，一把把自己手上的針給拽開了，針上還有白色的醫用膠帶，針頭還滴着血，“叫醫生，叫醫生來。”
陳素不疾不徐，“你後悔了”
“是，我後悔了”夏立咆哮道。
陳素忽然就笑了，人啊，每次遇到天塌下來的挫折，最先想到的就是逃避，最沒有後顧之憂的逃避就是死亡，她當記者的時候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事件了了。
“素，我雖然做了不少對不起你的事，但如果我不是被逼的，我絕對沒有害你的意思，我現在都要死了，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嗯，幸災樂禍，落井下石是我的強項，好了，你現在想讓我去叫醫生也可以，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夏立着急地說道：“你快說啊。”
“繼續當我的私人醫生，全心全意地照顧好我的健康。”
夏立錯愕，此刻他反倒是不急了，“你還願意讓我在你身邊”
“我心裏也很擔心，你會不會再背叛我，害我，不過沒辦法啊，我想活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只能暫時依靠你了。”陳素嘆了口氣，“你說我怎麼那麼命苦。”
夏立眼眶發熱看着陳素，千言萬語都在不言中。
“你幹什麼不願意啊，那也行，自己在這等死吧，死了我也不會花錢把你扔到火葬場的，讓人家把你弄去當標本，解剖個七零八落的。”
“素”
陳素輕哼一聲，嘴角微微勾起，“行了，我再不把注射器還給護士，她會嚇死的，一個給艾滋病人用過的注射器沒了，不知道她要承擔多大的風險。”
說着，陳素走了。
夏立的眼淚還是沒忍住掉了下來，剛纔陳素提出讓他繼續當她私人醫生的時候，他就知道她沒有按照他的意願殺他。
而陳素在他不看她操作的時候，就知道他還沒有勇氣去死，他一定會後悔的。
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再怎麼着也是有點默契的。
陳素一出病房門就看到了那個小護士，她把注射器遞給她，“在找這個”
“是啊謝謝，謝謝。”護士戴着手套拿好那個注射器就跑開了。
陳素看向雷霆，“我們走吧。”
雷霆嗯了一聲，順手拿起傘，牽着她離開了病房。
坐到車上，陳素看着外面的雨打在車窗上，她腦中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雨滴夠硬，這玻璃是不是就會被打爛了。
“雷霆，夏立以後還是我的私人醫生，你沒有意見吧。”
雷霆拍了拍她的手，“你的決定，我都沒有意見。”
陳素轉過頭來，衝他一笑，“那你放心，我一定死乞白賴地挺着，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雷霆在心裏默默回了一句：我也是。
兩人回到家，嘟嘟衝上來給他們擁抱，喊他們爸爸媽媽，陳素的感到很高興，剛抱起兒子，她又生出一種厭煩難過的感覺，她放下兒子，衝到衛生間裏乾嘔。
雷霆追了進去，“怎麼了”
“沒事，可能是天冷，受涼了吧。”陳素擺擺手，“我想一個人去樓上待一會，別來打擾我。”
“有事叫我。”雷霆不放心地說道。
一個人待着的陳素很快就好了很多，那種厭世感沒有再出現，她也不想吐了，可是一下嘍，看到雷霆和孩子坐在餐桌邊上，她恨不得馬上逃離有他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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