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歸處
莫子謙的臉色很不好看，一層濃重的陰影遮住他一雙清眸。我凝視着這雙熟悉的眼睛，我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到溫逸如的痕跡，我卻看到，莫子謙臉上的肌肉在抖動，不是很明顯，但卻可以看出，他在極力刻制着此刻的情緒。
難道，他真的是溫逸如的兒子，而他自己，一直都知道
我的腦中轟然一下，一時間，竟是有點兒暈眩，我手扶着頭，身形晃了一下，趕緊一手撐在牀邊的護欄上，纔沒至於讓暈眩將我擊倒。
此刻，強強已經停止了哭泣，他眼淚汪汪地看着我，卻吐出幾個字，“阿姨，摔摔。”
秦素敏忙問，“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他們的話，將莫子謙的目光引了過來，他眼底濃重的烏雲仍在，卻輕斂了眉宇注視着我，眉尖斂緊，但也只是一剎那的事，便道：
“孩子我會帶走的，你們好自爲之。”
他說完，轉身顧自向外走去。
陳麗嫣勾勾脣角，留下滿眼不屑，跟在後面，吳娟哼了一聲，那股子得意勁兒，完全一副小人行徑。
這便越發讓我相信，莫子謙不是吳娟的孩子。
莫子謙他雖渣，但決不會有這樣的小人嘴臉。而吳娟這樣的母親，我相信，她亦生不出如莫子謙這般風華絕代的兒子。
他們都走了，病房裏又恢復了安靜。
臉上有柔軟的觸感，那是強強的小手，小人兒蹙着小眉頭，很惱火的樣子，“阿姨，不要哭，他們都是壞人。”
我對着強強一笑，心裏滿是苦楚，“阿姨不哭，他們都是壞人，會得到報應的。”
強強睡着之後，秦素敏說：“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今晚你睡牀吧。我來守着強強。”
我沒有推辭，如果再一晚不睡，我明天怕是會爬不起來了。
我在摺疊牀上躺下，眼前卻一幀幀閃現着白日裏的情景。溫逸如、莫子謙、吳娟和陳麗嫣。
他們的影像一個個在我眼前閃過。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睡着。
一夜過去，我精神好了許多，強強已經醒了，秦素敏在給他餵飯，我聽到小傢伙輕聲說：“籲，別吵醒了阿姨。”
這真是一個懂事的孩子。
我的心再度剎那間柔軟成水。我側過身，滿懷感慨地望向那孩子，他正低頭喫下秦素敏餵給他的一勺雞蛋羹。
眼前的小兒，他有一顆善良又早熟的心，如果他不是投生在我身上，恐怕現在正父母圍繞，爺爺奶奶寵着，過着小王子一般的生活，但現在，他喫着簡單的飯菜，穿着破舊的衣裳，被人有意撞傷住在醫院裏。
沒有爺爺奶奶的寵愛，連親生父親的懷抱，他都感覺不到，親生母親，更是與他不敢相認。
“咦，阿姨醒了。”
強強一側頭看見了我，便鬼靈精似地對着秦素敏說了一句。
秦素敏看了看我，“早餐已經買回來了，你醒了就喫吧，一會兒還要上班呢。”
經過這一夜，秦素敏似乎改變了不少，對我不再滿是戒備了。
我笑笑，起了牀。
刷牙洗漱，然後喫起了秦素敏買來的早餐。
“乖乖，你要不要喫啊”
我咬了一口果味的燒餅，問強強。
強強小嘴一彎，笑的特別的好看，“要。”
於是，我把燒餅沒有被咬過的那一邊，遞到強強的小嘴邊，強強咬了一口。
又對我笑了一下，我的心都融化了。
我還沒有去上班，佳鬱匆匆來了，手裏提了一大袋子的東西，都是給強強的玩具和衣物。
強強開心地說了聲：“謝謝阿姨。”
佳鬱笑捏捏強強的小臉，“叫乾媽纔好。”
強強彎起了眉眼，黑寶石一般的眼睛星光璀璨，“乾媽，是幹了的媽媽嗎”
撲。
佳鬱和我都沒忍住笑了起來。秦素敏也笑了一下，“不是，乾媽就是除了媽媽之外的另外一個媽媽。”
強強似懂非懂，卻把一雙清亮的眼睛望向我，“那強強要林阿姨當媽媽。”
佳鬱驚呼了一聲，低聲道：“哇，果真是母子天性啊，他竟然要認你當媽媽。”
我則是百感交集。感謝老天，讓兒子這麼容易就接納了我。
秦素敏沒有說什麼，她心裏應該是不願意的，所以我再怎麼欣慰，也沒有當即讓強強叫我媽媽。
幾分鐘後，我和佳鬱一起離開醫院，分別去了各自的工作單位。
一整天我沒有見到溫逸如，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有沒有被莫子謙的話傷到，我有點兒擔心，但也沒敢去她辦公室打擾。
出門辦事的時候，恰好經過了吳志海的裝修公司，我看到大門上用粉筆寫着大大的“轉租”兩字，聯繫方式是吳志海的手機號碼。
我停住腳步，心想，爲什麼吳志海要將店面轉租，大抵是沒有生意了吧，沒有佳鬱的幫助，誰肯找他裝修呢
但靠着佳鬱留給他的那幾單大生意，他到還不至於這麼快關門的地步。
旁邊店面走出一個年輕男子，他站在外面抽菸，見我站在吳志海的店面前一臉好奇，便道：“你是要裝修房子嗎這家公司已經關門了。聽說那姓吳的老闆，揹着女友和店員搞上了，女友一氣之下，要回了房子車子，他女友幫他介紹的那幾單生意，人家聽說他和那女友分了手，也都用各種理由跟他終止了合同。這不，”
男人嘴裏叼着香菸用眼神指了指吳志海的店面，“連轉租都貼出來了。”
真是報應。
我搖頭，爲吳志海的有眼無珠，好好的女朋友，是他自己作沒的。現在連賴以生存的公司也關張了，這就是報應啊。
我沒有把吳志海公司關張，店面轉租的事告訴給佳鬱，不想她再爲吳志海分神。
匆匆回到凱威爾，我拿着文件叩開溫逸如辦公室的門，向她彙報工作，推開門，我看到她歪頭坐在辦公椅上，一手扶着額，往日的沉靜睿智，化成了一臉的萎靡和憂傷。
“老闆。”
我爲此刻打擾到她而感到絲絲的不安。
很多女強人是不喜歡被人看到自己脆弱一面的。
“有事嗎”
溫逸如的聲音淡淡的，透着些許無力。
“這份文件您看一下。”
我把手中的東西放在溫逸如的辦公桌上，溫逸如掃了一眼，“先放着吧。”
“好。”
我轉身要走，但又擔心溫逸如現在的狀況，她看起來不太舒服，“您沒事吧”
我又停住腳步，不乏擔心地問。
溫逸如搖頭，“就是有點兒心亂，沒什麼大事，你去忙吧。”
“好。”
我想說什麼，終是沒說，轉身離開了溫逸如的辦公室。
十幾分鍾後，溫逸如在助理的陪同下離開了公司，一連幾天，我都沒再見到她，聽說是回了加拿大。
可能心裏有些傷，需要找個地方好好療一療吧，我想。
下班後，我正要去醫院，公司門口有輛車子停下，那熟悉的車子非莫子謙莫屬。
我擰眉看着他，降下駕駛位的車窗。
莫子謙道：“孩子的事情，我們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
我邁開步子便走，莫子謙道：“爲了孩子的安全，我希望你能把他交給我來扶養，必竟，他們不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對孩子不利的事。”
我回身，“你母親說他是野種呢你確定要扶養這孩子嗎你不怕你母親和你妻子，把野種丟到山裏去喂狼嗎”
莫子謙眉心聳動，眼中涌起一抹殺意，他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捏緊了，手背上暴出了青筋，“我會護他周全。”
“你是沒聽明白我說的什麼吧你母親管他叫野種，你卻要把野種帶回去認祖歸宗，你確定你不會讓你母親失望嗎”
我話中眼底不無諷刺。
莫子謙沉沉的聲音道：“他不是野種，他很像我小的時候。”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添進了幾分晦澀，不知道一句“小時候”觸動了什麼，讓他看起來很有些異樣。
我勾了勾脣角，眼底一片諷刺，“那又怎麼樣，你以爲你母親看不出來他像你嗎她只是不想讓這孩子進你莫家的門而已。莫子謙，想讓孩子認祖歸宗，還是先回去擺平你母親吧”
我冷哼了一聲，大步離開了莫子謙的視線。
我不知道莫子謙是什麼樣的表情，只是能清晰的感受到來自身後那濃重的低氣壓。
還好，公交車來了，我邁了上去。
強強的身體在以讓人欣喜的速度復原，小臉蛋好像也有肉了。我一去，他便張着小手讓我抱。秦素敏在一旁看着。
“醫生今天有沒有說什麼”
我抱着強強親吻着他的小臉蛋。
秦素敏眼神閃了一下道：“醫生說，如果非要出院的話，是可以的，回家按時吃藥，不要觸犯那些注意事項就行了。”
果然，秦素敏還是想讓強強提前出院的。
“我贊成你帶孩子離開，但是，去哪裏呢莫子謙是誰，你想必知道，他恐怕有的是辦法找到你們的下落，還有那個開車撞傷強強的人，他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我說出心裏的憂慮，也想讓秦素敏打消私自帶強強離開的念頭。
“那要怎麼辦”
秦素敏一聽，一抹深深的不安又涌上眉梢。
“容我好好想想。”
我抱着強強，眉頭緊鎖，這些天，我也在爲強強的去處發愁。
哪裏，纔是他的容身之所，哪裏，纔是他安全的歸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