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蘇合隨手拿着調羹,來來回回地舀了幾下,沒舀到東西,低頭一看才發現一客杏仁豆腐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自己喫得七七八八。
謝依默默將自己那份杏仁豆腐推向孫蘇合。
“哦謝謝。”孫蘇合笑着擺擺手:“不用,你喫嘛,清口綿甜,味道不錯的。”
“我還沒碰過,和新上的一樣。”謝依說道。
“我不是介意這個。之前你在下棋的時候我就溜出去喫過一頓了,肚子還飽着呢,不然我可不跟你客氣的。”
“那牛奶。”謝依幫孫蘇合倒上一杯牛奶:“就我一個人喫着,感覺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不用不好意思。”孫蘇合笑着接過牛奶,喝了一口:“倒是我一直問這個問那個,希望你不要介意。”
“是有點煩人啊,對不起。”
“啊哈哈”孫蘇合尷尬地笑着,心裏暗罵自己幹嘛提這話頭。
“不過,我還挺開心的。這段日子天天看到的,聽到的,全都是日文日語日文日語,唯一可以說說國語的機會就是爸爸媽媽的電話,可是我又不能跟他們說實情,只能說在這邊冬令營一切順利,硬着頭皮糊弄過去,哎,搞得我看到他們的號碼都要怕了。現在好了,難得可以痛痛快快地用國語聊天,哈哈。”
孫蘇合心中微微鬆了口氣:“是啊,就隨便聊聊嘛,也不用顧忌什麼。對了,之前聊到哪兒了,他們的研究會開了多久,你還記得嗎你逛街回來之後他們還在開還是已經散了”
“不知道耶,我那天下午自己出去玩已經走了很多路了,晚上又被領隊阿姨拉着逛了好久,整個人累到不行,回旅館之後直接回自己房間倒頭就睡了。”
孫蘇合心裏暗忖,依謝依的記憶,直到11月11日爲止,一切尚屬正常,那麼11月12日,也就是開棋儀式的第二天,這一天多半有重大變故發生。
古益九段連借給謝依的手機都未及收回就行蹤不明,而謝依對此似乎不以爲異,11月11日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而且先前謝依提到手機時那種難以言說的違和感也令人不能不在意。
孫蘇合斟酌着問道:“你沒找古叔叔問問你拜託他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嗎你還記不記得你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最後一次見他”謝依停下筷子,仔細回憶了一會兒:“唔第二天早上吧。就是12號早上,我們還一起吃了早餐呢。我本來想問問他,我請他幫忙的事情有沒有點頭緒了,可是他好像滿腦子在想其他的事情,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我就沒有多問。喫完早餐他們去參加第二天的開棋儀式,我這個家屬嘛哎,就自己玩自己的咯。”
孫蘇合眉頭一挑:“你是說,那天早餐之後,你就再也沒見過他了,是這樣嗎”
“是啊,我在外面玩了半天,又去吃了一次湯豆腐,回旅館時已經有些晚了,旅館老闆會點中文,跟我說棋院的大家都已經離開去閉關集訓了。沒辦法,我就只能自己拍拍屁股來東京咯。”
謝依說得似乎理所當然,孫蘇合卻聽得大皺眉頭。
“他們就這樣走了,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這也很正常吧,閉關集訓就是這樣的啊。”
謝依言語間確信無疑,神態自然,絕無半點作僞的樣子。孫蘇合暗自思索,如果她是裝出來的,那演技未免也太好了點,如此爐火純青的演技,配合的卻是這番全不合理的說辭,豈不荒唐難道她真的是真心實意地認爲這件事情如她所說合情合理
孫蘇合不由得想起狸華老爺閒聊時提起過的一門道術“存在即合理”。
世界大戰後,作爲普世共識而簽訂的方外協定中,“方外不可現於世俗”是最重要的基石條款之一。
然而經過戰爭的催化,道術魔法迎來了蓬勃發展的黃金時代,身懷超凡能力的人與靈在越過戰爭時期的絕對低谷後亦陡然劇增。要將方外的影響徹底從世俗中消除,難度之大不但超乎想象並且還在與日俱增。在此背景下,許多全新的道術魔法被針對性地開發出來。
存在即合理,此話原出自黑格爾,更準確的中文翻譯該是“凡是合乎理性的東西都是現實的,凡是現實的東西都是合乎理性的”。1但是在流傳的過程中,許多人想當然地將之理解爲“只要是存在的人、物、事,就是合理的”。
這門道術正是取了這個謬誤的意思。
道行理論有“時、勢、命、運、結、道”之說。時乃過去一切經歷之總和;勢乃知識、思想、能力之總合;命乃血、肉、筋、骨肉身之總和;運乃未來一切可能之總和;結乃與世間萬物一切聯繫之總和。
“存在即合理”這門道術是“結道”的巔峯之作,施術目標可以是一人、一物、一事。一旦術成,只要有俗人對目標產生認知,“存在即合理”便會順着這份聯繫瞬間對他產生影響,使他在不知不覺中將目標的異常之處自我合理化,然後全盤接受。
以謬誤之意命名謬誤之術,存在即合理。
這門道術因其潛在的危險性而受到嚴密的監管,再加上需要付出極端高昂的代價方能催動,而作用對象又僅僅只能是俗人,因此狸華老爺當時說放眼全世界也只有二十二局等寥寥數家龐然大物纔有這個需求和能力執掌此術。
孫蘇合此時想來,陰陽省必定也掌握並施展了“存在即合理”,或者某種效果相似的道術,只有這樣才能解釋謝依的奇怪表現。
先前得到的情報大多指出,陰陽省在十一月末纔開始大規模地調兵遣將,現在看來,陰陽省介入之早,之深,遠遠超過原先的預想。
可是,如果陰陽省早就插手其中,爲什麼會獨獨漏了謝依在外呢
因爲她是編外家屬,不在名單之上因爲她換了房間住在老闆家自住的小樓因爲12日當天她自己在外遊玩,到了晚上纔回旅館
孫蘇合在心中不斷推敲,這些因素或許可以解釋一部分原因,但他總感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孫蘇合心中苦思冥想,但外表看起來仍是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謝依興致勃勃地對他說道:“要說奇怪,有件事情纔是真奇怪呢,我這些天一直在幽玄之間上下棋,遇到了好多奇怪的棋手”
“奇怪的棋手怎麼個奇怪法”孫蘇合問道。
“唔,該怎麼說呢”謝依沉吟道:“好多棋手的棋路就像是剛剛出土的老古董。”
“老古董”孫蘇合不解道。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好像就好像”謝依捋着劉海努力思考着該怎麼表達:“你也知道,圍棋的技巧是不斷變化發展的,大的方面如取消座子制,引入貼目等根本性變化引起的技法變革,小的變化創新更是年年月月,時時都有。我在幽玄之間上遇到過許多明顯使用舊時的思路技巧下棋的棋士,而且其中還有不少高手,就好像棋魂裏的那句臺詞:本因坊秀哉來下網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