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日一日的過去,自那天遇到海棠過後,已經過去了九日。
這九日裏,海棠也如同司徒九月說的那般,教司徒九月用毒蜘蛛來給海棠醫治臉上的傷疤。過程的艱苦海棠並沒有明說,但前來回報消息的趙軻說起此事的時候,面上仍舊帶了些不忍的神情。
可見是真的很痛苦。
海棠還是忍了過來,毒蜘蛛醫治的頭七日是最難熬的時候,海棠這七日裏,並沒有用手抓撓傷口,算是平安度過。只要接下來不橫生枝節,再過不了多久,就能恢復到原先的容貌。
喫過的苦沒有白費而是有了極好的成果,總歸是令人高興的一件事。就在這短暫的喜悅中,迎來了姜二小姐在燕京城時隔八年後的第一個新年。
一大早,姜梨就穿上了裁縫做的簇新的衣裳,青緞掐花對襟外裳,碧霞雲紋煙水裙。她平日裏喜愛素淡的顏色,因此衣料的顏色也並不鮮豔,但料子都是上乘的,做工也極爲驚喜。半年來她的個子比起從前更長高了一點,嫋嫋婷婷,秀麗逼人,是燕京城裏少見的亮色。
桐兒把檀木蓮花銀簪插在姜梨的髮髻上,瞧了瞧鏡子,自己也頗感滿意,道:“成了,姑娘且看看。”
姜梨看着鏡子裏的姑娘,仍舊是陌生的。但如今她已經不再排斥姜二小姐這個身份,似乎打心底也接受了這個事實,在大半年的相處中,與這個新的身份也熟悉了下來。
她道:“走吧,去晚鳳堂給老夫人請安。”
新年伊始,是要給老夫人請安的。
晚鳳堂裏,姜家人都齊聚一堂,因着是新年,每個人臉上都掛着笑意。除了姜幼瑤以外,姜丙吉年紀小還不知事,姜幼瑤卻是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她不明白,自己的母親死去了,爲何姜家人還笑的出來?在姜家這些年,季淑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相處了十來年的情誼,何以一朝就煙消雲散。姜家人也實在太薄情了!
她慣來總是將所有的問題都怪責到旁人身上,卻不想想季淑然究竟做了什麼。別說是爲季淑然傷心難過,便是季淑然死了,旁人都要叫一聲死的好的。姜幼瑤將所有的不高興表現在臉上,卻讓姜老夫人看着更加失望了,這個孫女冥頑不靈,不知好歹,看來多年前就被季淑然養歪了,可悲那時候他們都還沒發現,以至於變成如今的性子。
姜老夫人打算晾一晾姜幼瑤,便和盧氏幾人說話,並未理會姜幼瑤。姜元柏也正與姜元平說着近幾日的事,姜幼瑤只覺得自己好像被姜家人都孤立了起來,氣得渾身發抖。
正在這時,姜梨進來了。
姜梨一進來,便依次給姜老夫人一行人請安。姜老夫人高興地受了,從丫鬟手裏接過裝着銀踝子的荷包塞到姜梨手裏。盧氏也送上了荷包,姜幼瑤眼尖的瞧見,盧氏給姜梨的荷包,比給她的要大多了。
真是蛇鼠一窩,狼狽爲奸,姜幼瑤心中恨恨的想,當初若不是姜梨將自己的母親害死,盧氏也不會接過掌家之權。說不準盧氏早就和姜梨勾結在一起了,就是爲了害死季淑然!
姜元平也笑呵呵的與姜梨說了幾句話,他是男子,平日裏總是一副笑眯眯的和氣模樣,實則是個笑面虎。但對於自己的侄女,倒也是存了幾分長輩的慈愛。尤其是姜梨表現出過人的智慧,讓姜元平更加滿意。有一個聰明的侄女,比有一個愚蠢的侄女,更會給家族帶來好處,至少不會到處闖禍。
三房楊氏也給了姜梨荷包,姜梨本以爲,三房沒什麼銀錢,並不會給多少。但這個荷包竟然沉甸甸的,下意識的,姜梨看向楊氏,驚訝的發現,楊氏的穿戴比起從前要昂貴多了。
三房是姜家裏最窘迫的一房,姜老夫人不管他們,楊氏的嫁妝不豐厚,全憑姜元興一人的俸祿。那點俸祿勉強只夠一家人支用,正是因爲如此,當年的姜玉娥纔會討好季淑然母女,指望能得到一些“禮贈”。
不過眼下……姜梨瞧見姜玉燕,姜玉燕的衣裳也是姜老夫人令人一起做的,衣料簇新,但她頭上那支鎏金雲形瑪瑙簪,並非姜老夫人所贈,這一根簪子,大約也要一百兩銀子,對於三房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見姜梨盯着自己出神,姜玉燕怯怯的問道:“二姐姐,可有什麼不對?”
“沒事。”姜梨笑起來,“只是覺得四妹頭上的簪子很好看。”
楊氏眼睛一轉,自己先笑起來,“阿梨說的是哪裏的話,你什麼好首飾沒見過,玉燕這簪子你怕是瞧不上眼呢。”
姜老夫人微微皺眉,楊氏這話分明是說給她聽的。姜家幾個女兒,三房的女兒穿戴最次。可那又如何?她本就不喜歡姜元興,當年若不是姜元興的母親從中作梗,她和姜老大人何至於產生隔閡?他們三房有本事,自然可以往上爬,她絕不攔着。但沒有本事,她卻也不會扶持就是了。
姜梨笑道:“簪子雖然稱不上絕好的簪子,但和四妹是極爲相稱的,因此纔看傻了眼。”
姜玉燕紅着臉低下頭,她的容貌在姜家幾個女兒中,實在算不得出衆,但打扮起來,也能算得上清秀。姜梨的稱讚,讓她手足無措。
楊氏還要說什麼,姜老夫人已經看向姜梨道:“梨丫頭,葉三老爺和世傑什麼時候過來?”
姜梨笑道:“應當快了。”
“葉家人?”姜幼瑤聲音微變,“他們怎麼會過來?”
“今年葉表哥和三舅舅都在燕京城過年,父親說既是自家人,不如一起來團年。”姜梨溫聲道。
姜幼瑤冷笑起來:“這算哪門子自家人!”
“幼瑤!”姜元柏沉聲道,他的語氣太過嚴厲,姜幼瑤登時不再說話了。只是心中卻很不服氣,葉家和姜家都許多年沒有往來了。怎麼?如今自己孃親死了,他們就又要巴巴上趕着和姜家打好關係?就算季淑然死了,如今和姜家有姻親關係的也是季家而不是葉家!如果葉家人能來,爲何季家人不能來?
這分明就是人走茶涼!
姜幼瑤的心中,頓生悲涼之感,只覺得自己在姜家裏成了孤家寡人,人人都不待見。姜梨越是得意,她就越是恨極,若非在府裏,一旦她得了機會,必然要同姜梨復仇!
姜梨瞧見她咬牙切齒的神情,就曉得姜幼瑤此刻心裏所想,心中搖頭。不過這次姜元柏讓她請葉世傑和葉明煜前來姜府,教姜梨也很驚訝。對葉世傑來說,這是一件好事,有了姜元柏的照應,葉世傑的官路會走的更通順一些。官場已經並不清白,只有站到足夠的高度,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葉世傑還要保護葉家,只要不違背良心,走一些捷徑,也是未嘗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