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冷了,宮中的男女也懶了。
趙禎最近過的很養生,所以面色看着不錯。
“官家,沈安說自己委屈,可爲了陛下的大業,他覺得這不算是什麼。”
趙禎額頭上的青筋跳動了一下,想笑,卻又想發火,最後說道:“朕有何大業”
大業是隋煬帝的年號,沈安說這個的時候,鐵定是忘記了此事。
內侍尷尬的道:“沈安還說這等小案子開封府卻遲遲查不出來,多半是有情弊,互相勾結,他就派了家僕和折克行去查”
這是給皇帝報備的意思,免得被人抓小辮子。順便給開封府挖了個大坑,就等着人往裏面跳。
趙禎微微皺眉,邊上的陳忠珩對內侍擺擺手,等他出去後才說道:“官家,那些人總是樂於見到沈安喫虧的。此案就算不是沈安做的,他們也會壓着慢慢查,就是想讓沈安惶惶不可終日”
沈卞的兒子,特立獨行者的兒子。
這個符號很強大,讓文官們天然對沈安帶着反感。
陳忠珩看了趙禎一眼,見他沒發怒,才繼續說道:“沈安說了北望江山之後,皇城司的人說外面多有鄙夷。”
北望江山,誰敢去
大家都不敢去,你沈安一句話就把大家的傷疤給揭開了,不懟你懟誰
“後來沈安在雄州的話也被傳了回來,私底下那些人都在說沈安是個異類,比當年的沈卞還要異類”
陳忠珩艱難的吞嚥了一下,說道:“沈安說大宋沒有大丈夫他說汴梁的風都是溫柔的”
趙禎面無表情的問道:“還有呢”
陳忠珩聽到了些讓他不安的氣息,但也只得硬着頭皮說道:“沈安說漢兒從不柔弱,他說漢兒當有大丈夫,大宋當有大丈夫”
這話打臉打的太過了些,而且還是地圖炮,一炮糜爛千里,是男人都跑不掉。
趙禎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裏,緩緩的道:“大丈夫滿朝都是大丈夫。”
陳忠珩不知道官家是不是在嘲諷着什麼,見他面色微白,就說道:“官家,可要讓御醫來看看”
趙禎搖搖頭,說道:“給一丸藥。”
近幾年趙禎越發的崇信道家了,丹藥也經常喫,覺得效果不錯。
陳忠珩應了,親自去取了一枚丹藥來。
丹藥遍體微紅,微微一小顆。
趙禎服用了丹藥,剛來了精神頭,外面有人來稟告。
“官家,御史毛橋在宮門外泣血嚎哭,說自己的表兄被人毒死,兇手卻在家逍遙自在還說了什麼老天不公。”
趙禎嘆道:“催催開封府,別拖了,再拖朕就自己去查。”
稍後左判官楊靖就來了。
“案子如何了”
皇帝也要學會和光同塵,趙禎深諳此道,所以神色淡然。
楊靖低頭道:“陛下,臣令人去查探了那日進出黃家之人,都沒有買賣毒藥砒霜的痕跡,臣無能。”
他覺得這個案子是手到擒來,所以想戲耍沈安一番。
可現在卻找不到毒藥的來源,進而無法確定誰有嫌疑,於是就麻爪了。
趙禎提高了些嗓門,不悅的道:“京城的砒霜朕記着是有數的吧”
砒霜是毒藥,可也是一味藥材,所以需要嚴加管理。
楊靖的額頭見汗了,他艱難的道:“陛下,臣令人查過了,並無大出入”
每斤每兩每錢的砒霜都有去處,都能一一查證那麼兇手自然無處尋覓。
楊靖覺得自己先前的自信在此刻都成了笑話。
“臣已經叫人去城外各處藥店巡查了,定然能找到短少的砒霜。”
他深深的一躬,渾身漸漸汗溼
宣德門外,毛橋跪在那裏,眼角掛着兩條血痕,悲痛不已。
“我那表弟本是老實人,只是被沈安逼着定下了賭約,他死的冤啊”
邊上的御史們都怒了,七嘴八舌的說着沈安的陰毒。
“那人就是個陰毒的,睚眥必報,某多年來從未見過這等心狠手辣之輩。”
一個御史振臂高呼道:“諸君,咱們去沈家爲毛兄討個公道”
“同去同去咱們看看那賊子可敢跋扈,若是敢,打破他家的門庭”
“”
一羣人剛回頭,就和被捏住脖頸的公雞般的消停了。
有人怒道:“沈安你還敢來這裏”
來人正是沈安,他的身後跟着折克行和姚鏈,另外還有個道士,看着就像是衙內出遊般的輕鬆。
“咦你等這是在叩闕呢”
沈安一臉的驚訝,這些御史們的氣勢微微弱了些。
叩闕可不是好詞,爲了一個案子來叩闕,你確定自己不是來消遣官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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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趙禎要是事事都管,那還要開封府來作甚還要滿朝的袞袞諸公來作甚
這話同樣是地圖炮,把在場的御史們全都包了進去。
有御史指着沈安喝道:“沈安,你毒殺了黃奇,竟然還敢來此”
“毛兄”
這御史回身準備召喚幫手,然後大家一擁而上,把沈安圍毆一頓,也算是出一口惡氣。
而且這等行徑多半是要青史留名的。
後人看着史書上面的幾行字:某月某日,御史某某等於宮外毆待詔沈安
圍毆一個殺人犯,有功無過啊
而且我可是帶頭大哥,肯定能留名。
他躊躇滿志的一回頭,卻見毛兄滿頭大汗的站在那裏。
“這天不熱啊”
天氣很冷,可毛橋卻是滿頭大汗,頭頂上白氣渺渺,看着就像是得道的高人要飛昇了。
“這天氣真熱啊”
這是誰腦子抽抽了
衆人回頭,卻見沈安正在走過來。
他笑眯眯的道:“毛御史久違了啊”
毛橋的嘴角顫動了一下,鼻子上的大黑痣也動了動,上面的一根黑毛在迎風招展着。他強笑道:“你殺了人,還敢招搖過市”
沈安嘆道:“你竟然還能站得穩,沈某佩服之至。”
當看到毛御史眼角的兩溜血痕時,沈安覺得他的演技當真是感天動地。
有個御史在挽袖口,說道:“他來的正好,毛兄,剛纔開封府的楊靖才進去,肯定是找到了證據。咱們拿下他,等楊靖出來再說話。”
這位堪稱是爲了同僚兩肋插刀的好漢,竟然一點都不怕沈安帶着的三個幫手。
不,是兩個幫手。
第三人是個道士。
衆人都在看着毛橋,可他流汗的速度卻越來越快了。
“毛兄,你這是”
大家都覺得不對了。這天那麼冷,可你卻和三伏天似的反應,這啥意思啊
沈安招招手,道士就走了過來。
他指着毛兄問道:“可是他”
道士點頭道:“是。”
噗通一聲,毛橋竟然坐在了地上。
沈安不禁就笑了,說道:“你的膽子比我的大,竟然敢毒殺自己表兄。毛御史,你不但毒殺了自家表兄,還賊喊捉賊的彈劾沈某,你這謀略不錯啊”
什麼
御史們瞬間就怒了,有人喊道:“毛兄說說話”
御史們不是蠢貨,只是同僚的身份和對沈安的同仇敵愾,讓他們一時迷惑了而已。
可毛橋的異常卻讓他們覺得不對勁了。
正常人被人污衊爲殺人犯,那鐵定是要反駁的,甚至會破口大罵。
可毛橋卻一直在流汗,身體裏就像是放置了一個火盆,熱量源源不斷的在輻射出來。
難道
剛纔的那位兩肋插刀兄悄然退到了邊上。
這年頭的兩肋插刀,多半是插自家朋友兩刀,少數插刀的也是假刀,裝腔作勢而已。
沈安走到了毛橋的身前,說道:“你的手段真的不錯,不過你以爲煉丹道士的手中有砒霜的事,就只有你知道嗎”
轟
周圍的人一下就被驚住了。
煉丹的手中有砒霜
沈安突然劈手一巴掌扇去。
啪
毛橋被這一巴掌扇的臉上紅腫,身體開始了顫抖。
沈安說道:“你和青雲交好,可青雲卻是汴梁有名的煉丹高人。”
這年頭的煉丹高人,幾乎都是毒王。
毛橋的臉頰在顫抖着,突然嘶吼道:“我彈劾過你,你這是報復,是污衊”
沈安見他來勁了,就冷笑道:“你以爲這樣就能讓自己逃脫拿過來”
姚鏈掩鼻拎着一個大袋子過來了。
他把袋子丟在地上,噗的一聲,有粉塵從裏面溢出。
這個蠢貨
沈安趕緊捂着鼻子閃到了一邊,那些御史也下意識的避開了。
只有毛橋,他就跪坐在那裏。
“全是砒霜”
沈安指指袋子,想起了那位金蓮妹紙。
毒死武大的就是砒霜吧。
大郎,來,喝了這碗藥
毛橋絕望的道:“你怎會知道這個”
沈安整理了一下衣冠,肅然道:“某乃邙山名醫”
砒霜也能入藥。
毛橋瞬間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