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子卿好脾氣地忍耐,直到,他看到角落裏的許幻,偷偷對他做了個手勢。
接收到暗示,寧子卿也不再和老大夫浪費時間,輕輕兒點頭,便轉身離開。
老大夫正說到興頭上,卻沒想到寧子卿扭頭就走,這讓老大夫錯愕,還有點摸不清頭腦。
寧子卿走回房間,並在那裏,看到等候自己的許幻。
許幻將找到的藥瓶晃了晃,問:“是這個嗎?”
“沒錯。”
寧子卿兩藥瓶拿在手上,仔細看着上面的德文說明。
許幻並沒有打擾,她就旁邊靜靜等着寧子卿思考,直到,他擡起眸子。
“現在,能說說爲什麼要找這兩瓶藥嗎?”
視線落在許幻的身上,寧子卿說:“這兩瓶,雖然能治療王奶奶的病,但並不適合王奶奶,尤其是混在一起喫,就會加速血管的血液流速,王奶奶年紀大了血管本來就脆弱,還有良性腫瘤,這樣一來,就增加了血管破裂的危險。”
“也就是說,王奶奶這次並不是遭遇了意外?”
“不是。”
許幻想了下,臉色變冷,哼道:“不是意外,那就是人禍了!”
話音落下,許幻站起身便要出門。
寧子卿忙拽住她的手腕,問:“幹嘛去?”
“當然是抓人。”
“這個時候抓人,對方可以推託是工作失誤,不能將他怎麼樣。”寧子卿拍了拍許幻的頭,用溫柔的聲音,說:“稍安勿躁。”
許幻感覺到頭頂上傳來寧子卿掌心的溫度,這讓許幻臉上的溫度,在一點點上升。
她很擔心寧子卿看出自己的異樣,便背過身,來平復自己的呼吸,而後再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等對方自己露出馬腳。”寧子卿語氣平靜地說:“王奶奶有兇無險,不會是他想看到的結果。等他發現藥瓶消失不見,肯定會沉不住氣,而採取新的行動。”
寧子卿的聲音,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似乎只要有他在,就不會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所以,許幻全心全意地依賴寧子卿,相信他會解決好這次的事。
可被她依賴的寧子卿,內心並不平靜。
得了空,寧子卿便一個人去了資料室,將自己的病歷全部調出來。
之前的寧子卿,只是單純地以爲自己失憶,身體的各項功能都會慢慢恢復。
可是在手術的時候,寧子卿驚覺,也許有的東西,可能永遠都不會恢復。
手指在病歷本上劃過,最後,寧子卿找到自己的病歷,細細查看,眸子逐漸眸子緊縮。
看完最後一個字,寧子卿失神地坐在椅子上,並無力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難道,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做手術了?
寧子卿感覺自己的心在抽痛,接着,有一些很恐怖的畫面突然閃現出來。
在那個畫面裏,有激烈的撞擊,有喊叫聲,還有刺眼的光。
“嗑噠……”一道細微的開門聲,將寧子卿從噩夢中拉拽出來。
重歸現實,寧子卿不斷地粗喘,額頭還滲出了冷汗。
許幻剛一進門,就看到有人坐在那,背影還透着孤寂。
“寧子卿,你……”
許幻走到寧子卿身後,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寧子卿轉身緊緊抱住了腰。
她能感覺到寧子卿在顫兒抖,雙手還很冰冷。
這是怎麼了?
許幻回抱着寧子卿,她覺得奇怪,但是當她看到寧子卿腳邊的東西之後,便明白過來了。
寧子卿那麼聰明,一定會發現自己的手有毛病。那麼只要有心查,就一定能查個明白。
此時的許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只能抱住寧子卿的肩膀,輕輕拍着。
許久之後,寧子卿聲音沙啞地說道:“我不想知道以前的事了。”
“好,我們不記起來。”
雖然這樣說着,但兩個人都知道,這只是一種安慰,當時候到了,過去的回憶就會像潮水一樣,擋也不擋不住。
許久之後,寧子卿平靜了下來,緩緩鬆開了手臂。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羞赧,垂着頭,道:“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我怎麼會笑話你。”
寧子卿一面收拾病歷,一面問:“來這裏找什麼?”
“找王奶奶的病歷。”
“想知道什麼,問我就好了,我都已經記在腦子裏。”
“我要看病歷上的負責醫生簽字。”
寧子卿知道許幻想知道什麼,便說
:“簽字的,不是給王奶奶留藥的醫生。”
許幻勾起嘴角,說:“既然如此,我們就等王奶奶甦醒,讓她說是誰給她的藥。如此一來,人證物證就全都有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
話音落下,許幻側頭,問着:“既然如此,你幹嘛還在皺眉,是因爲你的手?”
許幻想趁機安慰安慰寧子卿,幫他寬心。
但還沒等許幻說出安慰的話,寧子卿便已經恢復了冷靜,他用平靜的語氣,說:“傷口都已經癒合了,可見是發生了很久的事。既然如此,憂心也是無用。”
“可是你並不開心。”
“我只是在擔心,王奶奶的事情沒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許幻覺得這是寧子卿找的藉口,手對醫生來說多麼重要,不言而喻,寧子卿沒有一點預兆地發現這個祕密,肯定接受不了。
但寧子卿不想承認,許幻便也沒有再追問,而是笑着說:“現在擔心沒有任何意義,放鬆一點,也許就會等到好消息。”
看着許幻可愛的笑臉,寧子卿感覺心底的某個地方,好像被治癒了。
輕緩地勾起嘴角,寧子卿又恢復到很乖巧的模樣,說:“好。”
……
第二天……
王奶奶那邊還真傳來了好消息,人醒了,並且從急救室轉回她自己的房間。
但是醒來之後的王奶奶,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老人家原來熱情又健談,而現在,動不動就抹眼淚。
寧子卿也想問一問關於藥的事,可還沒等他提呢,王奶奶就鼻涕一把淚一把,說自己是個累贅,給別人添麻煩了。
大家覺得王奶奶太過敏兒感,便輪番安慰。可是越安慰,王奶奶哭得越兇,最後誰也不敢去見她。
關於安慰人這件事,還是寧子卿最拿手,所以許幻問寧子卿:“你要不要去試試看?”
寧子卿沒有迴應許幻,而是自顧自地喃喃着:“事發這麼多天,王奶奶的家人怎麼還沒有來?”
許幻聳聳肩,並說:“不知道,已經打電話通知了,只說儘快趕過來。”
好像爲了應和寧子卿一般,王奶奶的家人當天下午就趕到了醫院,且一到醫院,就開始指責療養院失責。
寧子卿本來不需要和王奶奶的家人碰面,但他還是尋着爭執聲走過來,並一錯不錯地看着面前的年輕人。
年輕人被盯得火大,粗嗓門地斥道:“你看什麼,今天,我一定要讓你們給我一個說法!”
“你吵了這麼久,都不想先看看你的親人嗎?”
年輕人一愣,而後道:“當然要看,我奶奶呢!”
原來他是王奶奶的孫子。
寧子卿默默記住年輕人的身份,而後問道:“你們有多久沒有來探望過王奶奶了?”
“這和你們的工作失誤有什麼關係?”
“我查了下記錄,如果沒有記錄錯誤的話,你們上次來,是在過年之前。將一個半自理的老人丟在這裏不管不問,如果換做是你們,會是什麼心情?”
年輕人語塞,而後又用更高的音調,斥道:“我們找了這麼好的療養院,花那麼多的錢,就是要給奶奶一個家的感覺!”
“我們能夠提供家庭的溫馨,卻無法給王奶奶一份親情。”
煩躁地揮揮手,年輕人說:“今天來,是來得到一個結果,而不是聽你們說教。”
“如果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這種情況還會發生。”
“你們這是在推卸責任!我要投訴你們!”
“你想投訴,那是你的自由,但我們沒有推卸責任。”
寧子卿說話的態度很平靜,不卑不亢。可這是道歉的態度嗎?年輕人感覺自己沒有得到該有的尊重,便盯着寧子卿的工牌看,而後伸手點着他,說:“寧子卿是吧,我記住你了!”
見對方出言不遜,許幻立刻拍掉他的手,並斥道:“伸手指誰呢,如果不是寧子卿的話,你奶奶已經一命嗚呼了!”
“救人不正是你們的職責嗎,怎麼還好意思在這裏搶功!”
“你……”
寧子卿握住許幻的手,而後對年輕人說:“好了,別吵了,先去看看王奶奶吧,她一定很想你。”
年輕人也沒再囉嗦,擡步就去了王奶奶的房間。
看到自己的孫子,王奶奶的晦暗的眼睛中,突然傳來一陣光亮。
年輕人握住王奶奶乾枯的手,眼睛卻看向身邊的醫護人員,毫不客氣地說:“奶奶,如果你這段時間受了什麼委屈,就和我說,我來爲您做主!”
可王奶奶好像沒聽到年輕人說的話,她一錯不錯地看着他,溫柔且慈愛地問:“餓不餓啊,奶奶這裏有餅乾,給你喫啊。你爸爸媽媽總是不讓你喫,怕你不好好喫飯,但喫幾塊,能有什麼關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