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無邪在蕭紫處並沒有待太久。
考慮到他身上有傷,她也不願再過多地試探,所以只是聊了一會便離開了,也好讓他休息。
蕭紫目送她出門,嘴角的微笑漸漸消失。
他的思緒飄遠,回想起下午
他早早地讓鳳無邪離開了別苑。
一來,是自己確實有些不支,當時若是在與這丫頭演下去,以她的精明程度,必然會猜出些端倪,若真那樣,就不是他一句修煉時行差了魂絡這種藉口能矇混過去的。
二來,她所提及的夜輪國之事,他之前確實不知,那段時間他對外說是閉關,其實一直都是不省人事的狀態,事務都由大長老處理,而大長老卻在他醒來之後,沒有稟明他,說明此事必有內情。
第二日,蕭紫才悠悠醒轉,便叫人傳來了大長老。
“大長老留下。其他人出去。”
屋內衆人不敢多言,躬身領命。
蕭紫單手豎指按着眉心,沒有開口。
大長老也垂目斂氣,不發一言。
“衛殤,本尊在等一個解釋。”蕭紫放下了手,聲音平淡卻帶着一絲讓人窒息的壓力。
“尊主,您要老夫解釋什麼”大長老衛殤,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回道。
“呵,衛殤,你是不是覺得本尊把權柄交到你手裏,自己就一無所知了嗯”
蕭紫搖頭失笑,語氣中卻是毫無笑意,眼神令人背後發寒。
“不敢尊主何出此言”
蕭紫邪笑一聲,懶懶撐着腮,手中把玩着茶盞,像是隨口閒話,低下頭,對着那白貓靈寵逗弄玩笑:
“人如果不聽話,那麼他的價值,就會連一隻畜生都不如。”
衛殤頃刻間跪倒在地:
“尊主,老朽真的不是存心隱瞞,這一切,都是爲了尊主您,也是爲了毒脈的大局啊”
蕭紫擡頭瞥了他一眼:
“哦那你說,大長老,你到底是本尊的人還是她的人”
她自然是指他的母親,宮清商。
他與這個婦人道不同志不同,他們之間,恐怕也就只剩這麼一點血緣關係了。
衛殤嘆口氣:“尊主,老朽對毒脈一片忠心,自然是您的人。”
“很好。那麼這一次,她又做了什麼夜輪國出事,毒脈風聲緊閉,你在隱瞞什麼”
他說完,衛殤卻是沒有立刻回話。
這位大長老雙目微閉,面上的表情漸漸化成了一絲苦笑。
“唉無奈,無奈啊”他嘆息着說道:“好吧,既然話已至此,我便如實相告吧”
“之前您委託我全權代理毒脈事務,我便覺得不對。在安撫完其他人,將情況暫時壓下後,我便回到殿中。沒想到我看到的卻是尊主您身受重傷的一幕”
大長老聲音低沉似乎回憶起當時場景仍感驚心
“就在我想要以魂力爲你療傷之時,夫人她突然現身。她讓我不要浪費魂力”衛殤停了停:“她跟我說明了一些情況言明想要救你,只能聽她行事”
蕭紫手指一頓,而後繼續漫不經心地給白貓順着毛,冷道:“繼續。”
“以十萬生靈之性命,來換你的生機此乃唯一續命之法。”
蕭紫閉目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道:“帝冥呢”
“這個,老夫便不太清楚了,當時我並未一同前往,而是在萬毒古城做掩護。”衛殤搖了搖頭。
“呵。”蕭紫面無表情,眼神卻異常陰鷙:“如你所說,夜輪國那十萬生靈的命,倒是要賴在本尊頭上了”
“尊主,你是毒脈的振興之主,您的性命遠比那些螻蟻的性命重要”
衛殤面容冷肅,正色說道:
“這這是唯一能夠讓您醒轉過來的法子,現在就連這個法子,也被帝冥那個傢伙半途插了一手,那些生靈並未死絕,所以您的身體才未能完全恢復,夫人說還要再等一些時日,她會想辦法讓那些奪來的壽元與您身體徹底相融”
“滾”蕭紫突然怒道。
衛殤猶豫了一下,終是沒說什麼,躬身一禮,離開了。
蕭紫一個人枯坐着,半晌之後
咣
一整個桌案的筆墨紙硯與茶盞藥湯盡數被他掀翻在地
呵,救他
二十多年以前,她用帝千邪的命格來救他,就是一個錯誤
而這一次,她用一整個國的生靈來爲他獻祭,更是錯得離譜
他生來桀驁,即便殺人無數,可他最厭惡的,就是別人的施捨
蕭紫看着自己的手
苦笑。
如果無邪那個丫頭知道真相
怕是連殺了他,爲那十萬生靈報仇的心,都要有了吧
鳳無邪在毒脈已經停留了五日。
每天,她除了去見蕭紫,便是在總壇內隨意參觀。
她是蕭紫的弟子,這裏的大部分區域都能進去。
鳳無邪的目的,自然不是隨便看看。
她在觀察着這裏的一切,尋找異常之處。
雖然尚未有所發現,但是她也並不着急。
鳳無邪相信,自己只要還在這裏,聖門就肯定會按耐不住對自己的窺探。
只要他們有了動作,那便同時也有了可以被抓住的破綻
她心中如是想着,合上了手中書籍。
現在,鳳無邪所處的,是毒脈的一處藏書樓。
這幾日,她經常來這裏。
爲的倒不是祕籍藥方,而是查找跟毒脈有關的記錄信息。
“原來如此。”鳳無邪喃喃自語:“這毒脈之前,竟是一個如此激進的組織。”
根據這本毒脈編年記的敘述,最初毒脈的設立,只是因爲藥師對於毒師的排擠,使得很多毒師不得不抱團自保。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以及人們對於用毒之術的恐懼和偏見,毒師們的想法越來越偏激,做事方法也越來越狠毒
最終,毒脈從一個保護性的聯盟,變成了一個用殺戮和破壞來滿足自身利益的組織。
這種情況,直到蕭紫繼任尊主之後纔有所改善。
突然,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爲首之人,是一個面容冷肅的老者。
正是毒脈大長老衛殤
他似乎是沒想到鳳無邪在這,微微一愣。
“大長老。”鳳無邪微微一禮。
“嗯。”衛殤面色變化只是一瞬,轉眼便恢復了古板。
他似乎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徑自向前走去。
“不知夜輪國之事,毒脈是否有調查清楚了”就在二人將要擦肩之時,鳳無邪突然問道。
大長老的腳步微微一頓。
但他卻沒有停下,一邊往前走一邊平靜地說道:“尚沒有結果。”
“在毒脈視力範圍內發生了這樣的事,大長老似乎並不着急”鳳無邪也未回頭,淡淡地開口。
似乎被她的話激怒,衛殤身邊的一個男子猛地回過身罵道:
“混賬,你是怎麼跟大長老說”
“住口”
大長老聲音一冷,打斷了他。
那個人面現不服之色,卻不敢再多言。
衛殤停了一下,再開口,語氣已經恢復了之前的古板。
“小姑娘,你能如此關心毒脈,這很好。但是很多事情,總不能如表面那般簡單,這一點你以後就會知道。”
他說完,沉默了一下,微微偏過頭再次開口:
“還有,我不知道你出身何地,又經歷過什麼。但是我希望你始終牢記你是毒脈尊主的弟子,以後行事多以毒脈利益爲重”
語畢大長老回過頭,不再言語,大步離開。
鳳無邪沒有回話,也未有動作。
待到衛殤身影消失,她嘴角才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以毒脈利益爲重麼
大長老,你這是在警告我,還是在表明態度呢
是夜。
地處洪古山脈深處的毒脈總壇萬毒古城,已無人聲。
夜靜,但人心卻是不靜。
城池中的一處住宅之內,一場密會正在進行着。
“各位,今日邀大家前來,是有一要事相商。”
一個坐在上位的老者開口說道。
此人身材矮胖,圓臉帶笑。
偏生目光陰沉,鼻帶彎勾。
給人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
此人,乃是毒脈四長老畢坤
他環視一週,看到所有人都不出聲,等待下文,滿意地笑了笑:
“今天,我得到了一個重要的消息蕭紫之前閉關,並非爲了修煉,而是身受重傷”
這一句話,讓屋內乍起了一陣波瀾
“咳”畢坤重重一咳,壓下了所有聲音:“想當初,我們毒脈看誰不順眼就殺了誰,看上了什麼東西就搶過來可如今,就連找點賤民耕種藥田居然都要給酬勞”
“這一切都是因爲蕭紫若不是他定下這麼多規矩逼迫我們遵守,我們的日子過的豈會如此不快意”他面色猙獰的一錘桌子:“現在,我們的機會終於來了”
“老四,你這消息可準確”
另一個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老頭沉聲問道。
他是毒脈的另一名長老安姬。
“放心,我的人好不容易從蕭紫的一個近侍口中得知,他確實是身受重傷,甚至有性命之危”
畢坤陰詐一笑。
“這會不會是他的詭計,這幾年老二、老七、老九他們不都是被他一個個弄死的嗎”肖安遲疑了一下,不敢相信。
不是他太膽小,而是蕭紫任尊主的十年間,其手段之高明,下手之狠辣,早已讓所有人爲之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