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還有數枚妖族的妖丹,玉璞境一枚,地仙數枚,都被齊廷濟從那些屍體上剝離出來,掌心虛託,緩緩旋轉。
齊廷濟就當是賞景了。
任何一位在劍氣長城當得起劍仙稱呼的劍修,哪個不是從屍山血海裏走出來的人物,有幾個是正常人?
陸芝瞥了眼那些妖丹,神色黯然。
記得早年,有個記錄戰功的女子劍修,境界不高,資質平平的金丹境,不擅長廝殺,其實陸芝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是個性情溫婉的女子,姿色不錯,只是不知爲何,一直沒有婚嫁,模樣比不上週澄,當然比她陸芝肯定要漂亮多了。
這個陸芝連名字都不清楚的女子,每次戰後都會與人一起負責記載、勘驗、錄檔戰功,當她瞧見了那些離開戰場的女子劍修,就會笑得很……好看。
陸芝甚至已經對那女子的面容相貌,十分記憶模糊了,唯獨對她的那份笑臉,好像哪怕想要刻意忘記都無法忘記。
一個金丹境的女子劍修,又不擅長廝殺,可最後她還是選擇趕赴戰場,在可死也可活之間,沒有選擇後者,跟隨飛昇城去往異鄉,而是御劍去往城頭,大概是她覺得既然劍氣長城註定守不住,人間再無家鄉,就不需要她來記錄戰功了吧。
不是一件多大的事,不是一個多重要的女子。
陸芝甚至對好友周澄的離開,都不曾如此難以釋懷,簡直就是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可好像直到這一刻,等到陸芝記起了這個在劍氣長在再尋常不過的女子,一想到她不在了,陸芝才後知後覺,劍氣長城好像是真的沒有了。
陸芝有些煩躁,冷着臉環顧四周,已無妖族可殺。
他孃的,如果能夠從頭再砍一遍就好了。
至於那顆玉璞境妖丹的主人,這會兒就身形飄搖不定,戰戰兢兢站在這位刻字老劍仙的身邊,可憐三魂七魄都被凌厲劍氣籠罩在一處牢籠內,神魂飽受煎熬,此刻憂心忡忡,擔心這個劍氣長城的“齊上路”會反悔毀約,乾脆再送它一程上路。
原來是負責捕捉漏網之魚的齊廷濟,除了以術法佈陣,先前還陰神出竅遠遊一趟,路上隨手抓了個逃避不及的白花城供奉,正是魂魄當下被拘押起來的玉璞境,承諾留它一條命,與它問清楚了白花城幾處祕庫所在,再讓它帶路去搜羅了一番,都不用它獻殷勤,如何打開層層山水禁制,齊廷濟直接一路以劍氣開道。
一般宗字頭的仙府勢力,往往狡兔三窟,會將修道祕籍,神仙錢,法寶靈器,分放各地。當然這僅限於“一般”,像浩然天下符籙於玄,龍虎山天師府,還有鄭居中的白帝城,自然都無此講究。
既然與陳平安約好了半炷香,齊廷濟就沒有繼續搜刮下去,挖地三尺這種勾當,還是隱官大人更擅長。
不過視野可見之物,齊廷濟還是沒有半點浪費,那些破碎的法寶靈器,被陸芝斬落一地,五花八門,雖說山上寶物破碎之後,價格與之前天差地別,可不那麼值錢,不意味着不值錢。
還有衆多妖族修士被斬殺後現出原形的真身屍體,以及一些英靈之姿的白骨屍骸,悉數被齊廷濟收入袖中。
龍象劍宗創立不久,處處都需要花錢,不曾想今天路過白花城,東拼西湊的,積少成多,得了一筆極爲可觀的神仙錢。
那頭魂魄被拘的玉璞境修士,壯起膽子輕聲問道:“齊老劍仙,說話作數的吧?願爲前輩鞍前馬後!”
齊廷濟笑了笑,沒說什麼。
做牛做馬就算了,龍泉劍宗只收劍修。
見那位老劍仙沒搭話,它頓時心死如灰,顫聲道:“不作數也無所謂了,能不能給個痛快?”
齊廷濟微笑道:“這輩子有沒有去過劍氣長城?”
它心中狂喜不已,立即答道:“不曾去過,可以對天發誓,絕對不曾去過與劍修爲敵,路途遙遠,境界低微,哪敢去劍氣長城那邊自尋死路……”
齊廷濟點點頭,“那就下輩子投個好胎,去見識見識那邊的風景。”
隨手一揮袖子,魂魄灰飛煙滅。
如今浩然天下山巔不少修士,可能都知道了那本皕劍仙印譜的存在,可在皕劍仙印譜之前,劍氣長城那邊,其實最早是本版刻粗劣的百劍仙譜。
齊廷濟閒暇時也曾翻閱過,倒是沒有興趣去偷摸購買那些印章,在這位老劍仙看來,隱官的刀工實在潦草,尚未真正登堂入室,躋身金石大家之列,只是印譜上邊有一句邊款印文,讓齊廷濟覺得還算不錯。
並無山水形勝地,卻是人間最高城。
陸芝說道:“這次出手,掙了不少?”
他們一行人現身此地山門,事出倉促,使得那頭仙人境妖族都來不及先走一趟財庫,說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可真到了命懸一線的時候,還是沒什麼可猶豫的,修道之士,無論是譜牒仙師還是山澤野修,都明白這個淺顯道理,一個死在錢堆裏的山上神仙,最憋屈。
“亂七八糟加在一起,確實不少,說是掙了個盆滿鉢盈都不過分,畢竟是份宗門底蘊,即便刨開那三張洗劍符,還很有賺。”
齊廷濟微笑道:“劍氣長城那些賭棍不早說了,跟隱官合夥坐莊,想虧錢都難,躺着就能掙錢。”
陸芝提醒道:“陳平安是個精打細算的賬房先生。”
齊廷濟點頭道:“回頭清點一下游歷白花城的收穫,讓隱官佔……四成?”
不料陸芝說道:“四成?他又沒出力,分他兩成就很夠意思了。”
齊廷濟欣慰道:“總算有點首席供奉的樣子了。”
陸芝說道:“袍子不錯,歸我了,回頭我可以送給吳曼妍那個小妮子。”
齊廷濟從袖中取出那件青瞳法袍,拋給陸芝。
陸芝接過手,輕輕抖了抖法袍,驚訝道:“坐地分贓這種事,好像會上癮。”
齊廷濟點頭道:“我也是才發現。”
陸芝撇撇嘴,以前在劍氣長城,劍修可都沒這習慣,算是給隱官慣出來的臭毛病?
之後兩人聯袂來到三山符下一處山市,寧姚已經離開這座古戰場遺址,好像是遞劍之後,就不管那些殘餘劍氣了,以至於此刻的戰場遺址,依舊劍光森森,肆意絞殺那些四處潰散的陰兵鬼物。
齊廷濟敬香之後,輕聲笑道:“很難想象,如果再無約束,我們這些還算能打的飛昇境,在這天下會如何爲人處世。”
三教祖師的存在,浩浩蕩蕩的光陰長河,好似有三人,坐斷津流,鐵鎖橫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