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梁治國六年十月,朝廷在西北設立了火炮製造廠。
負責製造火炮,對北伐的部隊進行裝備。
在西北火炮局成立的同時,新的西域疆臣也到任了。
一個年過古稀,完全可以致仕的老者騎着毛驢,悠然地進了蘭州城門。他便是原四川巡撫,如今總督甘肅、天山兩省的張延登。
張延登是大明帝國實打實的老臣,從萬曆開始到現在經歷了五朝,已經一把年紀了,過上了整日在家賦閒的日子。
誰知道,忽然有一天,聖人徵召,必須去做官,無奈之下只能從山東老家出發,又開始了新的征程。
北伐進入第四階段之後,漠南徹底平定,喀爾喀諸部降服。
大明的北部疆域,已經沒有任何對手。
秦晉二地,也由戰備狀態,進入了全新的治理和發展階段。
唯獨因爲甘陝地區,因爲朝廷大力北伐和西征,成爲了大明新的軍備重鎮。
加上今年下旬,宣佈新成立的天山布政使,這也算是新的前沿陣地。
尤其是天山布政使司,如今還處於淪陷狀態,明軍主力尚未出關,該省建制也都暫時放在蘭州。
蘭州在漢代爲金城郡,因城南有皋蘭山,故於隋文帝開皇三年得名蘭州,置總管府。
太祖洪武二年,明軍大敗元軍,攻取蘭州,次年置蘭州衛,洪武五年置莊浪衛。
建文帝元年。肅王朱楧率甘州中護衛移藩蘭縣——蘭州,以三分軍士守城,七分軍士屯田,加之東南諸省移民不斷移蘭屯墾,興修水利。
促進經濟發展,人口增殖,至成化時蘭州“城郭內外,軍民廬舍不下萬餘區”。
國變之時,肅藩與蘭州文武守官雖然意圖抵抗,但最終還是被輕易打敗,宗人盡死。
原本的肅王府也就成了張延登的總督行轅。
張延登騎着毛驢。如同一個前來西部謀生的腐儒先生,行到城關,觸目可見兩旁飯莊茶肆林立,甚至還有人打出了酒旗,在禁酒令尚未取消的情形下頗有些惹眼。眼看行轅近在眼前,張延登反不急了。
施施然到了一家酒家,輕快地跳下毛驢,將繮繩甩給迎出來的小二。
“這裏有酒?”張延登進了酒肆,出聲道:“打二斤來,再來些下酒的喫食。”
店家迎了出來。面無表情,顯然不以爲張延登是貴客。
“老丈,小店賣的是果酒。”店家解釋一句。
張延登略顯失望,吧唧了一下嘴,道:“不拘什麼,先來一壺解解渴。哦,甘蔗酒就不要了。”
張延登在山東時時喝過甘蔗酒,頗不待見。好在隴西盛產水果,卻沒有甘蔗這種熱帶作物。這家酒肆裏賣的也是葡萄酒和蘋果酒,口味還算不錯。
張延登雖然年紀大了,但牙口好,飲食習慣與年輕時候並無太大變化,可謂無肉不歡。他在四川任上,最大的享受恐怕就是喫牛肉了。
“有什麼肉食麼?”張延登說着摸出一張鈔票,在桌上抹平。
店家雙眼一眯,十分自然地換上了諂媚的神情,道:“老先生,小店有大肉、雞肉,還有魚肉。魚是今日纔打的,保證新鮮。”
“多大的魚?”張延登問道。
“過三斤呢,大個的。”老闆誇耀道。
張延登在四川喫叼了嘴,搖頭道:“太大了。這裏能打的無非黃河鯉魚,鯉魚過了一斤就老了。還是切盤雞肉來吧。”
老闆腹誹一句:你個腐儒倒是講究!他又怕這老腐儒問那母雞的生辰八字,高矮肥瘦,連忙退到後廚去安排殺雞了。
張延登對雞肉倒不怎麼挑剔,打眼掃了一圈酒肆裏的客人,見幾個揹着長刀的漢藩人物混坐,也喝着酒,桌上卻沒有酒菜,小聲低語,倒不似尋常江湖客那般粗魯。
等店家端了酒來,張延登低聲問道:“那些是什麼人?”
他聲音雖然輕,卻還是驚動了那些客人,紛紛回頭看他。
店家倒是無所謂,道:“不過是些閒漢,手上有些功夫,想去西邊撈些好處罷。”
“西邊有什麼好處撈?”張延登問道。
“哦,老先生您是新來,許是沒有聽說。”店家站在一旁,看着桌面上那張抹平的鈔票,道:“以前的巡撫老爺曾有文書通行省內,招募健兒壯丁護送糧草前往嘉峪關。若是沿途殺得馬賊鬍匪,便在關內劃給土地作爲獎賞。所以隴省閒漢紛紛到蘭州等着車隊,一旦應募進去,就盼着遭遇馬賊了。”
“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虧了……”張延登話音未落,就見那邊有人忍不住啐罵道:“晦氣!”
張延登連忙起身拱了拱手,道:“壯士,老小老小,出言無忌,別放在心上。”那邊見他還算懂禮。也不跟個半截子入土的人計較,重又安穩下拉。
店家卻顯然有所憑恃,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裏,只是維護自己的貴客。道:“老先生不必與他們說話,若是真有志氣不投軍去?”
那些人聽了店家的話,倒真沒造次,悶頭抿着酒。
“軍中招人這般嚴格?”張延登自己主持四川民政,對於義務兵役制度頗有感觸,卻不知道在隴西竟然想投軍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看他們可都是健兒啊。”張延登怪道。
“健兒是健兒,不管怎麼說體大力不虧。”店家頭也不回,道:“可是他們有身份麼?”
張延登更加奇怪了,道:“只要有個住處不就有身份了?”
“隴西不同內地,許多犯了事的人背井離鄉。居無定所,要辦戶口卻也不容易。”店家道。
張延登長長“哦”了一聲,意味深長。
的確,這些就是大明最爲頭痛的流民。在內地,尤其是京師和江南諸省。這種人已經近乎絕跡。只要警察發現路上有可疑之人,就有權利檢查戶口憑證。一旦發現沒有隨身攜帶戶口憑證,便可將其拘留。
若是查證下來此人確實沒有戶口,那麼必然會被髮配礦山做工,或是海西、臺灣等地實邊。
這是大明充分梳理社會閒散人力資源的舉措。
暴力,但是有效。
然而在秦晉隴三省卻不然。這三省都毗鄰邊境,一人一馬就可以往返漢地和蒙古人的部落。尤其在秦晉之北。
蒙古人的勢力範圍內還有漢蒙雜居的板升。這無疑給覈查戶口帶來了極大的困擾。
何況這三省的民風都頗爲彪悍,在內地是警察抓捕流民,偶爾需要巡檢司幫忙,在這三省卻很可能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