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雲舒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而是基於理智的判斷。
早在那些人帶走隨風,且讓小六回來報信的時候,赫雲舒就覺得,這是一出聲東擊西。
之所以選中隨風而不是別人,是因爲對方知道隨風對於燕凌寒的重要性。
若是隨風出了事,燕凌寒必然會分心。
那麼,對方希望燕凌寒分心,必然是想要趁機做成什麼事。
所以,赫雲舒斷定,對方是要有大動作。
之後他們雖然找上了青芒山,但並未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對方依舊是蹤跡難尋。
赫雲舒總覺得自己與事實之間隔了一張輕紗,模模糊糊的,總有些看不分明的感覺。
她覺得,興許是因爲有什麼事情自己沒弄明白的緣故。
只是,雖然暫時弄不懂這些,赫雲舒並不氣餒。
她一直信奉一個信條,那就是無論別人怎麼搗亂,只要大渝堅如磐石,那麼,對手的陰謀就不會得逞。
所以,最近一段時間,大渝京城的防衛、蒙州和邊城附近的防衛都悄悄加緊了。
赫雲舒更是給燕碧珺送信,讓她留意蒙州的動靜,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告訴她。
做完這些,赫雲舒稍稍心安,但並不是真的放心。
白天裏她掩飾的很好,可是一到晚上,她的恐懼和不安就無所遁形。
有那麼幾個夜晚,她做了噩夢。
夢境裏的一切都太可怕了。
要麼是深藍的一望無際的大海上,燕凌寒就那麼在海面上漂着,他的鮮血染紅了海面
要麼是幾個孩子血肉模糊,哭着叫母妃
要麼是銘王府被人夷爲平地,什麼都沒有了
那樣的場景讓赫雲舒不寒而慄,她每每在夢中驚醒,一身的冷汗。
這樣的時候,燕凌寒都會緊緊抱住她,輕聲安慰她。
在燕凌寒堅實的懷抱裏,赫雲舒總能最快緩和自己的情緒。
可夢境越來越悽慘,赫雲舒甚至不敢入睡。
哪怕整個人都在燕凌寒的懷抱裏,一旦入夢,她依舊會夢到那些可怕的場景。
這一晚,亦是如此。
在她的面前,有長着紅色眼睛的人拿着刀,一刀一刀的往她的孩子身上扎。
孩子痛哭不止,一個勁兒地叫她,她氣極了,也擔心極了,想要去踹開那個兇手。
可這個時候,她的雙腿竟像是灌了鉛一般,怎麼也擡不動。無論她的心情有多麼迫切,她的步子就是邁不出去,她手裏的劍就是揮不出去。
這種深深的無力感徹底擊垮了她,讓她在如此兇殘的夢裏哭出了聲。
這一次,燕凌寒也嚇壞了。
他抱住她,一定要知道她怎麼了。
以往,赫雲舒都覺得自己的夢境太不吉利了,不肯告訴燕凌寒。
可這一次,燕凌寒一個勁兒地追問,赫雲舒就說了出來。
她是真的擔心,也是真的害怕,她有了孩子,從此也有了自己的軟肋。
對於她而言,刀斧加身千刀凌遲,這些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她的孩子受到傷害。
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所以,這一晚的夢境纔會讓她如此失控。
看着赫雲舒額頭上豆大的冷汗,燕凌寒擔心不已。
他抱着她,輕拍着她的背,道:“你心事太重了。不要想那麼多,安安心心的,好嗎”
赫雲舒抱緊了他,只恨不能將自己嵌合在他的身體裏,以獲得那片刻的安寧。燕凌寒也感受到了赫雲舒此時的無助,悉心勸解道:“舒兒,你看,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只要我們堅如磐石,無論對方想做什麼都是徒勞。你看現在大渝多好啊,我和皇兄、曦澤之間都沒有什麼嫌隙。軍中強將如雲,兵士的勁頭兒也好。而且如今蒙州歸順,我們與大魏又交好,又沒什麼外敵,就算是出亂子,也是小亂子,
不值得你如此擔心。”
聽燕凌寒提到外敵,赫雲舒恍然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是啊,外敵。
她問過燕碧珺,從而確認:哪怕是大蒙的邊民,也沒有紅眼睛或者藍眼睛的人。
冷不丁有那麼一兩個還好說,可是,那天的山洞裏,被毒死的那些人,有不少都長着紅色的眼睛。
如此不小的數量,必然是出自於某一個族羣。
一個族羣有這樣顯著的特徵,必然會被記錄在冊,爲世人所知。
可是,在大蒙,從未有人見過這樣的人。
而大魏也沒有。
那麼,這些人來自於何處呢
赫雲舒審問那些人,他們說出了一個陌生的族羣名稱海族。
這個族羣的名稱,聞所未聞。
而其他的關於海族的一切,他們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毒死了。
她分別往蒙州和大魏送信,詢問關於這個部族的信息,卻一無所獲。
沒有人聽說過這個族羣。
在這個瞬間,赫雲舒突然意識到,海族並不屬於大蒙或者大魏,更不屬於大渝,它是一個陌生的族羣,是外敵。
那麼,這些人在哪裏呢
在這個噩夢驚醒的夜晚,赫雲舒想到了這些。
見赫雲舒久久不說話,燕凌寒鬆開了她,溫熱的手掌放在了她的眼睛上,道:“不要再想了,我們睡覺,好不好”
赫雲舒無心睡眠,突兀道:“皇兄呢我有件事要跟他說。”
燕凌寒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現在是子時,皇兄在睡覺,你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等明日,好不好”
燕凌寒聲音輕微,撫慰着赫雲舒,像一支輕喚柔和的催眠曲。
在燕凌寒的輕聲撫慰中,赫雲舒的睏意漸漸襲來,她倒在燕凌寒的懷裏,漸漸睡熟了。
看她睡着,燕凌寒的擔心總算是消散了些許。
此刻的她睡顏安靜,和平日裏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她剛剛的樣子,實在是太嚇人了。
這樣下去,不行。
燕凌寒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心裏隱隱有了決定。
他是太擔心了,所以想要這樣做。
哪怕真的沒什麼,他也希望能夠以防萬一。於是,赫雲舒第二日醒來的時候,發現坐在她牀前的除了燕凌寒,還有百里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