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軍隊過去了好久,她纔敢從涵洞裏爬出來。
簡易的水泥橋因爲被坦克碾過,出現了明顯的裂痕,她當時覺得,自己很可能差點被壓塌在橋下面。
從那天開始,她就一直想要離開愛沙尼亞。
無論如何都要離開。
然後就離開了。
然後就發現,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地方是天堂。
或許,只有死掉的人才能去天堂吧。
真是太不公平了。
神情恍惚地來到一個十字路口,望着交通燈上刺目的紅色,她猶豫着是不是要徑直走過去。
一輛計程車恰好在旁邊停下,乘客下車之後,司機朝她打量了幾眼,招攬道:“小姐,要坐車嗎”
於是便坐了上去。
司機打過方向盤,開始前行,然後問道:“小姐,去哪裏”
去哪裏
想起最近腦海裏比較熟悉的一個地名,她說道:“馬里蘭州,布克什維爾。”
司機笑了起來,道:“抱歉,小姐,我這是計程車,不提供女巫探險服務。”
“那就,一直往前開吧。”
“一直往前”司機望了望前方,這是一條東西向的大街:“那可沒有盡頭,往前甚至能開到長島去。”
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錢夾,裏面是她的最後幾百美元,於是全部拿出來,遞了過去,道:“往前。”
司機接過零零碎碎的幾百美元鈔票,意識到這又是一個心情不太好的姑娘。
漂亮女孩子總是會耍些小性子的。
司機也沒有和錢過不去,手裏這疊錢也相當於他一整天的收入了。
於是爽快地踩下油門。
就當是帶着一個漂亮女孩子兜風了。
這樣的機會,已經人到中年有着妻子和兩個孩子需要養活的中年司機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估計也是一次不錯的體驗。
計程車很快離開曼哈頓,穿過威廉斯伯格大橋,進入布魯克林,一路向東,路過約翰肯尼迪國際機場,再往前,道路兩旁的建築逐漸開始稀疏,卻也越來越精緻。
司機倒也來過長島,因此知道,27號公路能夠直通長島盡頭,於是沒有變道的意思,徑直開了下去。
偶爾會試探着和後座的女孩聊上幾句,只是對方表現的很冷淡,司機也就沒有再自討沒趣。
三個多小時後,計程車在長島盡頭的燈塔附近停了下來。
看到她下車,司機關切地探出頭來:“小姐,要不我帶你回去吧,這裏可找不到什麼車子。”
她搖搖頭,掏出手機朝司機晃了晃,道:“我會讓我朋友來接我的。”
司機看了看四周,不遠處是一座私人馬場,那裏隱隱能夠看到一些人影,周圍也非常空曠,想來一個女孩子在這裏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於是點點頭,發動車子離開。
看着計程車消失,她落寞地笑了笑。
哪有什麼朋友。
她在歐洲倒是有一些朋友的,只是,纔來紐約半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根本就沒有交朋友的機會。
現在倒是有時間了。
四下打量一番,她緊了緊身上的黑色風衣,離開柏油路,腳步踉蹌地穿過枯黃的蔓草向最近的海岸邊走去。
來到海岸邊,挑了一塊空地坐下來。
雖然是二月份,但臨近中午,陽光正好,倒是沒有感覺太寒冷。
心裏卻也沒有絲毫暖意。
呆呆地望着陽光下幽藍的海面,感覺光線有些刺眼,於是將臉蛋埋在了膝蓋間。
沒人看得見了。
太陽也看不見。
於是眼淚就流了下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昏昏沉沉地,甚至有些睡意。
可能是快要死掉了吧。
迷濛間,感覺身邊似乎有腳步聲。
不知道是不是很多年前的那些腳步聲。
但她還是警覺地擡起頭。
出現在身邊的卻是一個嬌嬌小小的身影。
這是一個小女孩,七八歲的樣子。
一頭金髮,眼睛大大的,穿着粉色的羽絨服,腳上踩着駝色的小皮靴,手裏捧着一個盒子,正好奇地打量自己。
這裏爲什麼會出現一個小女孩
難道是天使
帶自己去天堂的。
原來天使沒有翅膀啊。
四下打量一番,不遠處,一個身形高大帶着墨鏡的壯漢安靜地站在那裏,雙手交叉放在身前,沒有任何上前的意思。
小女孩見她望向那大漢,終於開口道:“那是亞倫,爸爸的保鏢。”
她輕輕抽了下鼻子,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肯定非常狼狽,伸手在臉蛋上摸了摸,小女孩卻很快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紙巾遞過來。
“謝謝,”她這麼輕聲說了一句,心裏的一些防備和警惕就這麼消失無蹤。
抽出紙巾擦着臉頰,她開口問身旁的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
“艾瑪,”小女孩在她旁邊蹲了下來,眸子亮晶晶的:“你呢”
“卡門,”她答道。
“我知道,這是,一出歌劇的名字。”
“不,這是我的名字。”
“恩,”小女孩卻沒有和她爭辯,道:“也有電影,叫艾瑪的名字。”
她輕輕笑了下,問道:“艾瑪,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傑弗裏爺爺送了幾隻小馬駒過來,就寄養在那個馬場裏,爸爸今天帶我們來騎馬,還有bbq呢,”小女孩說着,突然想起什麼,將手裏的盒子遞過來:“卡門,你要喫東西嗎”
“我,”她本想搖頭,卻又伸手接了過來,道:“謝謝。”
盒子裏是一隻烤雞腿,還有一根香腸,雖然有些涼,她還是還不猶豫地拿起竹籤,小心地送到了嘴邊。
艾瑪看她開始喫東西,明顯很高興的樣子。
於是就有些好奇,道:“怎麼了”
“你在這裏坐了好久,我想你肯定很餓呢,”艾瑪語音清脆,道:“不過,爸爸說,漂亮的女孩子都是不喫東西的,我就和爸爸打賭,爸爸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