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臨安將仙使令拿到手中。
那塊白玉一樣的令牌,上面出現了幾道裂紋,而裂紋處呈現暗紅色,像是玉石之中生了血絲。
蝌蚪火看蘇臨安臉色不對,這會兒也不敢亂說話了,火苗飄過去湊近看了許久才道:“好像是成了無主之物。但這裂紋,也不是主人元神崩裂形成的”
它想了想道:“應該是這塊仙使令吞噬了其他幾個仙使令出現的狀況吧。”
蘇臨安握着仙使令的手都微微顫抖。
她神識有些不甘心的繼續在仙使令內探索,依舊沒發現個什麼名堂,那裏頭空蕩蕩的,她的神識走在裏頭,彷彿困在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一點兒輝光。
手顫得厲害,心繃得很緊。
她猛地捏住仙使令,深吸口氣,強制鎮定下來。
目前還有個方法可以確定主人意識是不是完全消失,但蘇臨安不敢輕易嘗試。
她若是分出神識在仙使令上打下烙印,將仙使令變成自己的法寶了,那就說明原主人的意識是消失了的,不過如果牧錦雲原本或許還有一點兒微弱意識,她強行打下烙印的話勢必會將原本的烙印抹去,這樣一來,就相當於牧錦雲的法寶被強行佔領,如果當初牧錦雲跟仙使令締結的神魂契約是本命契約一類的,那法寶被抹去,主人必定遭受反噬。
她不能衝動。
蘇臨安坐在原地,突兀開口,她聲音清冷,臉上也沒了什麼表情,周身好似散發冷意。
“千年前,姜止卿分身持仙使令下界,用功德印將我元神打散後,我元神重聚,通過積攢功德更換身體。”
“是啊,這個不是說過麼。”蝌蚪火在旁邊接話,結果它發現蘇臨安根本沒看它,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那時候的分身,跟姜止卿長得一樣,氣息也一樣。”
“而千年之後,牧錦雲出現了,他的氣息跟姜止卿並不相同,並且,他還能長大。”
她看着他從一個小少年,長成了那般俊美無儔的模樣。
“他會不會跟我一樣,也是元神重聚並且奪舍重生的”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的元神氣息和身體爲何跟姜止卿不同。
她一點一點的梳理那些線索,只想給自己一點兒希望,試圖說服自己,他其實還能有活着的希望。
“現在,他的元神氣息消失,是因爲回到了姜止卿的體內,被本尊煉化掉了”
“牧錦雲的意志力非常堅定,噬心蠱、天魔氣血都沒有讓他徹底妥協,他的意識會輕易的被取代麼”
“他會不會只是暫時蟄伏起來,然後,等待機會”
蘇臨安原本聲音響亮,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沉
她有點兒說服不了自己了
她眉心蹙起,拳頭緊握,將本來冰冷的令牌都握得有了溫度。
“對對對”蝌蚪火看蘇臨安眼睛都紅了,連忙道:“他之前還受了天魔氣血影響呢,還吞噬了其他修士的分身精血,沒那麼容易被煉化的。”
“有了自己靈智的分身,本身就是逆天的存在,姜止卿想要收服他,肯定需要花大量時間,你看現在才幾天”它明明是在安慰人,卻沒想到,蘇臨安眼睛裏的淚水還是涌了出來,蝌蚪火火焰閃了兩下,最終,它飛到蘇臨安臉頰邊,把那淚珠給偷偷捲走了。
哭都哭了,眼淚就別浪費了嘛,這什麼醃蘿蔔,渾身上下都是寶呢。
也就在這時,察覺了蝌蚪火動作的蘇臨安微微一怔,隨後連忙伸手抹了淚,把淚水都抹在了仙使令上,想了想還覺得不夠,偏偏除了眼淚,她現在能給的只有唾沫,難不成
蘇臨安小心翼翼地將令牌放到脣邊,伸出舌頭舔了舔,像是隻小狗,在那小口小口的舔骨頭,還捨不得喫呢。
蝌蚪火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樣,想說什麼,最終又幹脆地閉了嘴。
她其實還是挺喜歡牧錦雲的吧,畢竟那小子最後做了那麼多,關鍵是,他還長得那麼好。
蝌蚪火嘆了口氣,飄回功德印底下,剛剛偷偷捲走了她的一滴淚,別說,真的靈氣濃郁得很,像是吃了什麼大補之物,它得好好消化一下了。
蘇臨安沒管蝌蚪火,仍舊捧着仙使令,舌尖伸出,舔一舔,時不時還翻個面。好在四周無人,否則叫人看見她現在這個樣子,只怕會目瞪口呆。
女神一樣的人物,居然坐在那兒全神貫注的舔玉牌,這怕不是腦子有病吧。
蘇臨安一邊舔玉牌,一邊想事情。
如果牧錦雲當初跟仙使令締結的是本命契約,也就是把仙使令當做了本命法寶的話,牧錦雲元神徹底毀滅,仙使令也會跟着碎裂。
她溫養仙使令,牧錦雲的元神也會受益。
如果不是
她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只是接下來,蘇臨安發現,她的唾液也不是源源不斷的,就那麼折騰了一會兒,蘇臨安覺得身體虛得很,好似體內靈氣被抽空了一樣,這一點兒,是從前的她並沒有感覺到的。
看來,這身體分泌的靈液也是有上限的,而失去太多靈液之後,她身體疲軟,有氣無力,非常的虛弱。
等到身體完全疲憊,胳膊腿都跟灌鉛了一樣擡不起來的時候,蘇臨安才停了下來,學着以前牧錦雲的樣子,找了塊白淨的帕子,把仙使令包了起來。
蘇臨安這次沒有把仙使令放到儲物法寶裏,她把包好的仙使令放在了貼身的位置後,又拿出從紅芙綠意那得來的玉簡篩選,從裏頭找出了一個上界的靈植圖鑑,用神識掃了一眼。
玉簡裏第一頁就是白玉煙蘿,這是靈植中的王,出生便有天地異相,生而化形,除此之外,竟然沒別的介紹了。
她本是想對白玉煙蘿多一點兒瞭解的,哪曉得這些人修的圖鑑竟然這麼敷衍。只是往後翻,看到其他靈植的詳細介紹後,蘇臨安又明白,不是他們敷衍,而是白玉煙蘿太過稀少,生而化形,並且很難區分是人還是蘿蔔,哪怕藏匿於人羣中也會被忽視,那誰能抓到他們來仔細研究呢
她懷裏揣着那塊令牌,一頭埋入那一大堆的玉簡當中。只有忙碌起來,纔不會胡思亂想。
九極淵最底層,正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時候。
地面結了厚厚的霜,將此前那些被拍碎的屍骨徹底掩埋,白茫茫一片,倒是無比干淨。
這裏以前只關押了一個姜止卿。
現在,空蕩蕩的沒有一個活物了。
秋沐歌不死心的來查過許多次,神識一直注意着這裏,依舊沒有任何發現。他不相信姜止卿就那麼死了,如今,卻是不得不信,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逃到無盡虛空的雲萊州修士身上。
然那祖宅進入了無盡虛空,想要找到實在太難,秋沐歌再等了多日之後,最終決定親自去找。一個下界修士的飛行法寶能有多厲害,能在那無盡虛空裏撐多久
總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這般想着,秋沐歌率了一些心腹前往了無盡虛空,在他離開後沒幾天,冰層底下,就有了蟲子窸窸窣窣的聲音。
以往,這底下的蟲子都是純黑色,白日裏出來活動,夜裏就深埋地底,對極熱環境適應性更強。
然這一次,這些黑蟲子裏還藏了幾隻灰的、白的,且生活習性跟純黑的相反,適應夜裏的極寒環境,倒白天的時候反而縮了起來,不願動彈。
黑蟲子居多,對於這種灰、白兩種蟲子極爲排斥,不過兩種蟲子活動的時間相反,倒是沒有大規模的發生爭鬥。
直到某天夜裏,一隻通體透明的小蟲子冒出來,帶着一干手下走上了殺伐之路。
這裏頭食物太少,爲了補充營養,只能從蟲子開始。
在極度寒冷的情況下,領頭的小蟲子深入冰層,一直往地底深處鑽,殺進了黑蟲的巢穴,它們雖然數量少,卻配合得異常默契,沒有花多少時間,就將黑蟲一網打盡。
等戰鬥結束,最小的白蟲子趴在黑蟲衝堆上,它聞了聞那些蟲屍,一直沒有下口。
旁邊一隻個頭很大的白蟲抖了抖觸鬚,好似在問,“你爲什麼不喫”怕它咬不動,大蟲子還把黑蟲最堅硬的外殼給剝開,把裏頭的肉都掏出來,推到了小蟲的面前。
白蟲子露出了一個極其人性化的複雜眼神,它看了一眼那堆噁心的肉,慢慢地低了頭。
牧錦雲沒想到自己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活過來。
或許是上一次他需要凝聚的是人的肉身,所以歲月漫長,而這一次,他需要凝聚的只是一具蟲身,是以並沒有花太久的時間。
活過來了,還沒有失去記憶,哪怕元神虛弱得好似只剩下了一絲一縷,卻也沒有忘記他想拼命想要記得的一切。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既然如此,還講究那麼多做什麼,畢竟,廝殺吞噬同類血肉的事,他早就幹過了。
只不過曾經是人,現在是蟲。
這命運的開端,總是要讓他在黑暗中沉淪。
不過這一次,跟從前不一樣。
他心裏還存着一片溫柔,是黑暗中推開窗戶那一剎那,窗外灑落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