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 林語驚做了個夢。
午夜漆黑, 天空中一輪血紅圓月,烏鴉穿過繁亂樹影,落在枯乾的枝頭。
沈倦半張臉浸泡在冰藍色的焰火裏,漆黑狹長的豎瞳,直勾勾地看着她,聲音悠長低緩,像個蠱惑人心的惡魔:“我想要你。”
他尖尖的獠牙抵住下脣脣瓣,微傾着身側頭,靠近在她耳邊, 指尖順着她耳後向下, 劃過脖頸, 動脈, 鎖骨, 停在胸口:“你的身心, 全都獻給我嗎?”
吐息間他溫熱溼潤的氣裹上耳尖,順着神經末梢不斷向下蔓延,溫柔又曖昧。
林語驚整個人僵在原地, 說不出話來。
下一秒,場景被強制性切斷,少年拽着誰的衣領“嘭”地一聲把人掄在牆上,神情陰冷而暴戾, 像結了冰:“誰讓你來的。”
他垂着眼,眼角隱隱發着紅, 抓着少年衣領的手背上一根根筋骨脈絡突出,泛着白:“我說沒說過,別再讓我見到你?”
林語驚猛地睜開眼睛。
安靜了兩秒,她才意識到自己屏住了呼吸,憋得有些難受。
她回過神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撐着牀坐起來,靠在牀頭愣了一會兒。
林語驚感覺自己受到了驚嚇。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耳朵,又摸了摸脖頸,從喉嚨一直到鎖骨上,微涼的指尖在溫熱皮膚上留下溫度,讓她產生了一種夢中的事情真實存在的錯覺。
她手指重新搭在頸邊,甚至能感受到薄薄的皮膚下,動脈在跳動。
林語驚猛地縮回手,塞進被窩裏,還塞到了大腿下面壓着,無聲瞪大了眼睛。
所以這是個什麼夢?
她爲什麼會做這種,混亂不堪的,讓人難以啓齒的,有點奇怪的夢?
差不多過了五六分鐘,林語驚回神,才意識到自己左手壓着個毛絨絨的玩意兒。
她側過頭去,看見那個挺大的,穿着綠毛衣的泰迪熊。
她昨天晚上睡前把它放在了牀邊。
臥室裏一片昏暗,光線被厚重華麗的遮光窗簾遮了個嚴嚴實實,泰迪熊毛絨絨的輪廓在黑暗裏顯得十分模糊。
林語驚忽然想起,沈倦頭上帶着個紅紅的小惡魔角站在路邊打氣球的樣子。
有點可愛。
可是再之前,他卡着那少年脖子的時候的樣子,又讓人渾身發冷。
她想起剛開學的時候,李林說:“沈倦高二的時候犯過事兒,差點把他同桌給打死,人渾身是血擡出去的,好多同學都看見了,當時他那個眼神和氣場,據說賊恐怖的。”
林語驚搖了搖頭,不想再去想,從牀頭櫃上摸到了手機,點了下,看了眼時間,凌晨四點半。
才睡了四個小時。
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訂了一個七點半的鬧鐘,重新蹭回到被子裏躺下,準備繼續睡。
她週末回傅家的時候從來不會睡懶覺,雖然她也不知道這房子到底算是傅家還是關家。
林語驚其實更傾向於姓傅,因爲傅明修是姓傅的,應該是和他父親一個姓,和林語驚不一樣,孟偉國當年入贅林家,所以她跟着林芷,姓林,以前會叫外公和外婆爺爺奶奶。
房間里門窗緊閉,始終開着空調,溫度很低,遙控器在門口梳妝檯上,林語驚不想去拿,拉着被子邊兒往上拽了拽,蓋住了半顆腦袋,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是被鬧鐘吵醒,七點一刻,林語驚從牀上爬起來,感受到臥室裏有種乾燥的冷,她凍得哆嗦了一下,走到門口把空調溫度調高,轉身進浴室,洗了個十五分鐘的戰鬥澡。
一打開房門,就看見也一樣剛出來的傅明修。
根據林語驚之前的觀察,傅少爺不上課閒在家裏的時候一般都是睡懶覺的,睡到十點鐘爬起來喫個早飯,然後沒什麼聲音的上樓去,就算看見了她也當空氣,沒看見一樣。
不過最近兩人關係開始緩和,上個禮拜,傅明修甚至給了她一顆橙子。
一顆橙子!
這是多麼大的進步!
……誒。
對喔,她的橙子呢?
林語驚努力回憶了一下那天晚上,傅明修給她丟了個橙子,她拿上樓去了,她跟關向梅一起吃了個不太愉快的晚飯,然後被孟偉國罵了,然後去了沈倦的工作室。
然後那天晚上,沒有回來,後來早上回來做賊似的拿了個書包就去學校了,也沒想起來那個橙子。
林語驚和傅明修站在二樓走廊兩個人的臥室門口,她看着他,忽然覺得有些心虛。
她清了清嗓子:“哥……早?”
傅明修側頭,忽然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林語驚答:“昨天晚上。”
傅明修點點頭,走到樓梯口,忽然回過頭來,看着她:“我前天回來的時候,阿姨正在打掃你的房間。”
林語驚沒說話,不知道他這話是何意,她這房間裏什麼都沒有,除了幾件衣服和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是自己的,剩下都是關向梅幫她準備的,亂七八糟一堆小東西,林語驚動都沒動過。
喔,現在,她的所有物裏多了一個熊。
還得給那隻熊起個名字。
她沒說話,傅明修就繼續道:“你猜我看見清理出來了個什麼?”
“什麼?”林語驚還在想給熊起名字的事情,脫口而出道。
傅明修說:“一個爛了的橙子。”
林語驚:“……”
“你要是不想要可以不要,不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跟我對抗。”傅明修很善解人意。
兩個人往樓下走,林語驚有些絕望,她和傅明修剛剛點起來的友善的小火把估計要燃燒不起來了,小小的火星因爲這麼一個爛橙子而熄滅,她小聲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本來打算拿到學校裏去喫的,結果我給忘了,真的。”
傅明修黑着臉,顯然還憋着火兒。
“我還想跟我們同學炫耀一下呢,”林語驚真情實感地說,“新疆天然大甜橙,我哥特地給我拿的,讓我多喫點水果補充維生素C。”
“……”
傅明修腳步一頓,看着她,神情複雜。
少女剛洗過澡,頭髮沒完全吹乾,披散着,看起來無害又溫柔。
儘管傅明修這兩個多月以來已經不知道第多少次提醒自己,不要被她這種溫柔的假象欺騙了。
行吧,她確實也……沒做過什麼壞事。
停了一秒,他繼續下樓:“你們上週開了運動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