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湯的目光依舊淡淡的,只是藏了那麼一點探究。
門口的鬼差說,大頭鬼小頭鬼是臨近正午的時候告假回去的,那個時候還求助無門,整整兩本天命抄基本沒怎麼動過。
滿打滿算,留給兩隻小鬼釐定刑罰的時間,也不會超過九個時辰。
九個時辰,尋常鬼吏,能處理完一本已經算很快了。
大頭鬼跟小頭鬼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處理掉了兩本,甚至幾乎沒有錯漏,實在不是很合常理。
即便是換了張湯自己來,多半也就堪堪一本半。
尤其是,他比誰都清楚,這兩人認識的字掰着手指頭都能數出來。
可能完成嗎
如果是真的,又是用的什麼方法
無端地,腦海之中便浮現出那一天去找兩小鬼的時候,在村頭遇到的白毛鬼。
窮困潦倒的兩個人,忽然找白毛鬼借了一堆柴禾。
這也很異常。
斷過無數命案,定過無數生死,張湯的敏銳,要遠超大頭鬼和小頭鬼的想象。
蛛絲馬跡都穿了起來。
只是誰沒有祕密呢
這兩隻小鬼也沒攔他什麼路,沒必要往深了追究。
是以,張湯又慢慢將天命抄合上了,遞還給了小頭鬼,卻沒有開口說話。
小頭鬼還沒察覺到什麼不對勁,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的,像是下一刻就要飛上天去。
他左右環顧了一圈,立刻發現不少人正在看他。
小頭鬼頓時越發得意起來,聳了聳肩,再晃了晃手裏的天命抄,一副輕鬆的模樣。
那一時間,不少鬼吏都覺得心裏梗了一下。
往日小頭鬼低眉順眼,像條狗一樣,誰來了都能欺負兩下,他還要嬉皮笑臉應對,怎麼今日就跟換了個人一樣,還挑釁起他們來了
合着,是覺得自己這次的天命抄做得不錯
“就讓他得意着吧,等褚判官到了,有他現原形的時候。”
昨日才諷刺過小頭鬼的邢悟,見了他那笑就討厭,索性收回了目光,不再繼續看。
內堂裏依舊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只是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大堂外面。
褚判官邁着沉穩的步伐,很快走了過來。
他手中持着一塊光芒閃閃的玉板,一身赭色長袍,頭上戴着冠冕,上了一根玉簪;面如重棗,鬍鬚不長,黑黑的一茬兒;兩隻眼睛眼角下掉,顯得很是古板。
內堂衆鬼吏,不管是在什麼地方,基本都站了起來,原本站着的也都直了直脊背,讓自己看起來更肅然。
衆人都等着褚判官一腳埋進大堂,然後行禮。
沒想到,今天褚判官竟然在門口停下了,還轉身擺了手,似乎身後有什麼人。
那一刻,所有人都是渾身一震:這是有大人物來了啊
張湯則是波瀾不驚,顯然已經很清楚到底是什麼人來了。
大頭鬼跟小頭鬼卻是緊張地張望了起來。
在褚判官擺了個“請”的手勢後,後面那人才緩步走了上來。
是個身穿藍袍的青年,不過眉目之間看得出幾分滄桑變幻,面上帶着笑容,頗有幾分清朗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