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
楊華梅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中一直憋着，憋着，憋着……
最後，竟憋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來，天已經亮了，大孫子還在旁邊睡着，但孩子身下的尿布已經換了乾淨的。
顯然，這是譚氏趁着楊華梅睡着的時候幫孩子換的。
然而，譚氏自己卻不在屋子裏。
昨夜的記憶迅速涌進腦海，楊華梅第一反應就是衝下牀來到窗邊，啪一聲推開窗探出頭去打量窗外。
昨夜，這窗外就像是一個神祕的世界，娘也不曉得抽啥風，就是不准她看。
她老人家自己卻拿着剪刀防備着這窗外，問啥都不說，真是叫楊華梅又緊張又害怕又刺激又新奇。
這會子天亮了，她要看個究竟，看個過癮，看個明明白白！
然而，窗外啥都沒有。
也不對，有還是有些東西的。
那就是一溜兒用稻草繩索捆綁好的木頭。
這些木頭是前陣子給新宅子打傢俱剩下來的廢棄木頭段子，扔掉也怪可惜的。
於是公爹王洪全就收撿到一起，用稻草繩索綁了碼放在屋檐底下，窗戶底下，牆根下……
只待晾曬乾燥了，等到冬天的時候用來生火。
楊華梅又把目光投向院子裏其他地方，啥異樣都沒看到。
娘昨夜到底在瞅啥呢？看來真得等娘回來再當面找她問問纔行。
可問題是，這大早上的，娘上哪去了？
就在楊華梅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院門被人推開，譚氏回來了。
而且身後還帶着好幾個人，楊華忠，楊華明，楊永智楊永青，甚至，楊永智還推着老楊頭。
楊華梅站在窗邊看到孃家這麼多老少爺們一窩蜂全來了，更是愣住了。
今個到底是啥日子啊？娘這是做啥？咋把人全叫過來了？
於是楊華梅趕緊來到堂屋裏，“今個這是啥日子啊？爹，哥哥們，你們咋都過來了呢？”
楊華忠朝楊華梅這點點頭，表情有點凝重。
楊華明咧嘴一笑，表情沒啥異樣。
楊永智也是神色凝重，而楊永青則是嬉皮笑臉道：“姑姑，好酒好肉準備着，今個我們可是過來幫你家抓鬼的！”
抓鬼？
楊華梅臉色一變，也越發迷惑。
這時坐在輪椅上的老楊頭重重咳了聲，他扭頭狠狠瞪了楊永青一眼：“就你話多，頂頭三尺有神明，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就別瞎說！”
小孩子家家的？
楊永青樂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都三十好幾啦，換算成月份就是好幾百個月，爺你見過幾百個月的小孩子嘛？”
老楊頭唬下臉來，“行了行了，都啥時候了還貧嘴？這裏說正經話呢，你邊上歇着去。”
楊永青還是嘿嘿笑，索性大馬金刀坐到一旁。
因爲有了他這番插科打諢，這整體的氣氛就沒那麼緊張恐怖了，甚至還讓楊華梅感覺到熱鬧。
“爹，哥哥們，你們快些坐，這大早上的恐怕也沒有熱水給你們泡茶，隔夜的水你們喝不？要是不要是不喝，我就去竈房燒茶。”楊華梅又開始招呼起來。
楊華忠擺擺手：“不用忙活，你坐下來，咱有要緊事商量。”
“啊？哦，好。”楊華梅於是坐了下來。
楊華忠又問她：“孩子沒醒吧？要不要去看看？”
楊華梅笑了笑說：“我剛看了出來的，睡得乖着呢，不用去看。”
楊華忠點點頭，於是對楊華梅說：“這大早上的，是娘挨家挨戶去把我們喊起來的，娘跟我們說你這院子裏昨夜出了點事兒，讓咱過來幫忙商量商量，看到底是個啥情況。”
“我這院子出了點事兒？啥事兒啊？”楊華梅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娘說昨夜鬧鬼了！”楊華忠又說。
鬧鬼？
楊華梅驚得差點從凳子上跳起來。
她將目光尋到譚氏身上，譚氏就坐在桌子的一角。
許是一夜沒閤眼的緣故，雖然老太太的頭髮依舊梳理得一絲不亂，甚至還抹了頭油，但老太太的臉色很難看，蠟黃蠟黃的，眼睛裏佈滿了紅血絲。
嘴脣好像也因爲乾燥而脫了一圈的皮，當楊華梅問詢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譚氏擡起頭，朝楊華梅這擔憂的笑了笑。
“昨夜不敢跟你說，怕嚇到你。”老太太的聲音略有嘶啞，就像拿了鐵勺子在鍋底上刮擦的那種。
楊華梅甩了甩腦袋，揮去那種難受的感覺。
“娘，你就不要再賣關子了，昨夜到底發生了啥？你要再像昨夜那樣，我真的要生氣了！”
楊華梅可不是隨口說說，更不是故意嚇唬譚氏。
這裏是老王家，是她的家。
在她的家裏發生了什麼事她這個女主人竟然一直被瞞在鼓裏，這到底幾個意思嘛？
看到楊華梅動了真怒，譚氏也急了，趕緊陪着解釋說：“梅兒梅兒你別惱，娘不是故意要瞞着你，昨夜就咱娘倆，也沒個爺們在邊上壯膽，娘擔心說出來那大半夜的把你給嚇到。”
“那今個早上天亮了你咋不說呢？”楊華梅並不喫譚氏的解釋。
譚氏無奈一笑：“那會子你不是睡着了嘛，娘捨不得喊醒你，就悄悄出去找你爹和你哥哥們過來商量。”
楊華梅：“……”
得，這火氣想發都發不出來了。
“娘，那你就別兜圈子了，原原本本的告訴我，昨夜到底咋回事吧！”楊華梅也緩和了語氣說。
譚氏點點頭，目光又掃過桌邊的其他人，將昨夜的事原原本本，仔仔細細的重頭再說了一遍：
“這段時日不是村裏老是鬧賊嘛，還有人說是鬼偷的，聽得人心惶惶，我這心裏也是七上八下，是喫嘛都不香，喝啥都不痛快，睡覺也不踏實……”
老楊頭不耐煩的拍了拍桌子，打斷了譚氏的話：“行了行了，直接切入正題吧，整那麼多廢話做啥？你當是在村頭老楓樹底下開大會呢？”
譚氏的話戛然而止，臉也漲紅了幾分，她沒好氣的瞪了眼老楊頭，“你管我呢，我說我的，又沒叫你聽！”
老楊頭兩條花白的眉頭皺在一起，嘴巴旁邊蓄着的山羊鬍須也氣得一抖一抖的。
“甭管是講給我聽還是講給孩子們聽，你都少扯點廢話，直接說正事不行嗎？又不是茶樓裏說書，整那些花裏胡哨的開篇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