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八章 放下
誅虎令被毀
徹底消失。
而就是它被毀的一瞬。
那抹火紅的身影微微一飄，竟越來越虛無，越來越透明好像馬上就要和誅虎令一般消散於天地一般
一切只發生在瞬間。
夏連翹神色一沉，正要上前。
手上一緊，墨沉嵩將她拉住。
他的神色被面具遮擋，只露出他微凝的眸。
那邊，張水兒尚未反應過來。
可申屠戰的神識卻已經快要泯滅
那近乎於虛無的身影，卻有着強烈的將人深深印刻的目光，彷彿要把她的模樣銘記。
“水兒，再見”飄渺的聲音，彷彿風一吹就會散。帶着哀愁，帶着嘆息
張水兒終於反應過來，身子一震
“申屠戰”
她竟在最後一刻驚叫出聲。
然而，就在她聲音落地的那一刻。
火紅的身影一蕩，煙消雲散。
那抹神識終於泯滅了
四周，再沒有申屠戰的氣息。彷彿他從未出現過，一切，都只是幻覺
張水兒整個人已經呆在了原地，她的臉色，一片煞白，看着眼前空蕩蕩的一片，力氣彷彿被瞬間抽空。連那三件至寶都抓不住。
手一鬆，三件至寶飛到了空中，嗡嗡直顫，好似在呼喚什麼，又似在哀悼
夏連翹也愣了。
她的精神力依舊在外。
可以很明確的感應到，四周，再沒有申屠戰的聲息
早在之前她就發現，申屠戰暴露在外，對他的損害極深。但是，她沒有想到，申屠戰竟會自己自主消散
自主消散是什麼意思
夏連翹不是很懂。
但是，他知道，那是申屠戰最後一抹神識
如果一個人的神識消散在天地間，那麼，這個世界，也就再沒有這個人存在了
申屠戰真的死了
夏連翹一時之間，有些無法反應。
她怎麼也沒有料到，事情竟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下意識看向了前方那道魂魄
卻見張水兒正呆呆站着，呆呆的，望着前方，彷彿又回到了之前她尚未清醒時的模樣
可下一秒，又見張水兒突地一笑，嘲諷又不屑，“申屠戰，你又在玩什麼把戲你以爲你這樣就能激發我的愧疚心苦肉計對我來說是沒有用的”
“還是你覺得，你詐死我就會信”
“申屠戰，萬年了你都活了下來，這樣的你怎麼可能說死就死”
張水兒笑着，語氣諷刺，聲音響亮，目光卻在四周不停梭巡，似在尋找破綻。
她看了一圈又一圈，找了一圈又一圈。
然而
四周，除了夏連翹與墨沉嵩，還有石牀上躺着的軀體外，什麼人都沒有
她越找，嘴角的笑越僵。
臉色，也越來越白。
“申屠戰”她嘴脣輕顫，袖下的兩個拳頭握的越來越緊
“”
夏連翹看着，心裏竟覺得有些悲涼
她張了張嘴，“張姑娘”
張水兒好似沒聽到她的聲音，彷彿是在自語，又彷彿在告訴別人，“申屠戰，萬年前你爲了活命把我送了出去，這次你說放下，你以爲我會相信麼”
夏連翹心底深嘆。
“張姑娘，你確定，申屠戰是爲了活命，纔將你放走麼”
她的話成功地讓張水兒身子一震，回頭，“你什麼意思。”
夏連翹定定看着她，“或許，他只是希望你活着，所以，才讓你回去呢或許，他以爲你回去，對你來說纔是解脫呢”
張水兒整個人僵在原地。
“張水兒，申屠戰問你，爲了他，爲了一個誤會，折磨自己，值得麼。你恨他，所以曲解了他的意思，你以爲他只是在爲了這千萬亡魂向你示弱。那麼現在，我問你，爲了一個誤會，折磨你們兩個人，值得麼”
值得麼
或許值得，或許不值得。
但是，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別人不放過你。
而是你自己不放過自己
她以爲值得，是因爲她恨，她怨。
可是他會這麼問，真的只是爲這千萬亡魂而心疼麼
夏連翹看着張水兒因爲她的話而呆愣，身子顫抖，臉色變化，心底只覺得悲哀
張水兒僵着脖子，一寸寸回頭。
她臉色比之之前任何一個時候都要白，夾雜着彷徨迷茫的目光，看向了石牀上的身影。
而石牀上，那具身子，竟也開始虛虛實實起來
如果說那具身子之前就像個死人。
那麼馬上，他或許連死人都算不上。
因爲，他身上的氣息，僅存的生命力，在一點一點，消散於天地
&nbs
p;夏連翹發現了這點。
而張水兒，也發現了這點。
她身子猛然一震，臉色唰地更白了一分。目光也終於從自欺欺人的諷刺變爲了不可置信
她一步步，走到了石牀邊，呆呆看着牀上那具沒有絲毫聲息的身軀，看着他身上穿的衣衫。
那是被鮮血染紅的衣袍。
已過了萬年，早就沒有了血腥味，可卻依舊鮮紅的刺目。
萬年前，她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千萬亡魂生生世世流蕩世間，換來了他們所有人的無依無靠。她問過申屠戰，會選她，還是選他的子民，他回答的毫不猶豫，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被拋棄了。
她恨。
是的，她恨。
所以最後，她將所有痛苦還給了他。
她想讓他看看，他最在意的千萬子民，連死了都不能安心。
其實，她一點也不柔弱、不善良。
她被選中潛入朔方城。
若沒有遇到他，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的外族會入侵，他們會反抗。那時，誰輸誰贏，意義並不重要。
可她遇到了他。
那五年，她放棄了任務，放棄了族人，放棄了自己的姓名。只願呆在他身邊。假裝不知他的真實身份，她願意在他面前弱。願意依賴，願意順從，願意當那個在感情上處於劣勢的一方。
然而最後，她的一切願意與付出，卻被人全盤否定。
爲什麼那麼恨他呢
她想，或許，這輩子，她最恨他的兩個時刻。
一個，是他當初沒有聽她說任何一句話，帶着衆人將她包圍，無數劍鋒指向她，所有人的目光充滿殺意與恨意。
她第一次覺得，孤立無援，而她曾無限依賴、信任過的男人，正帶着全世界的人與她對立。別人她不在意，她在意的，向來只有他她的心上一片冰冷，看着他冷冷撕碎了她曾託付了無數美好心願，一針一線親手繡好的嫁衣
第二個，是最後，他將她推了出去
沒有思索，沒有猶豫。
他終究還是沒有選擇相信她，親手斷了他們的關係。
她成功地報復了他，含恨而終
以爲經過了這麼多年，她會淡然，即便有恨，那也只是恨。只要千萬亡魂還存在，就是對他的折磨
只要她死了，就是最好的解脫
可是，她沒想到自己會再醒來。
更沒有想到，再看到他，她依舊無法平靜，卻只能假裝平靜
他放下了麼。
是因爲看到了她，所以，他決定放下一切決定順從她一次麼
這場感情的博弈，到底誰輸誰贏呢。
她以爲她贏了。
最後，還是輸了
沒有勝利者，他們都敗得一塌糊塗
夏連翹與墨沉嵩依舊站在一旁。
看着張水兒一步步上前，看着她呆呆望着申屠戰在漸漸消散的身軀，看着她眼角一滴淚滑落
夏連翹心頭一緊，與墨沉嵩交握的手，也一緊。
忽然。
轟
整個世界轟然一震
夏連翹驚了一跳。
墨沉嵩一把將她攬緊。
張水兒身子驀地一震，卻依舊盯着牀上的人，緩緩蹲下了身。
石牀上的那具身子越發透明下身已開始虛化
轟隆
又是一聲炸響。
他們的世界，狠狠一晃。
夏連翹看了看四周。
精神力急忙鋪出，卻只能將這個房間覆蓋，無法探出外界
而屋子裏，那三件至寶彷彿也感應到了什麼，竟嗡鳴着顫個不停
她心中有所猜測，咯噔一聲。
尚未來得及想什麼。
只聽張水兒的聲音緩緩傳來。
“你們不必着急，只是這誅虎祕境，快消失了罷了他一死，這裏再也沒有支撐”
夏連翹拳頭一緊。
看向張水兒。
卻見張水兒蹲在石牀旁，手，竟覆蓋到了申屠戰的手上。
“他真的放下了，所以，他不再保留朔方城，不再給那千萬亡魂維持虛幻的家園”張水兒微微閉目。似在對他們說話，又似在喃喃自語，可嗓音卻已恢復了原來的柔和。
“申屠戰，我以爲我能一直恨下去怨下去，永遠不會原諒你”
“你不知道，當年，我其實更願意死在朔方城，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到底是錯了”
她的聲音一字一句，緩緩傳出。
“申屠戰，你還是贏了，你放下了，讓這裏崩塌、消散。讓千萬亡魂流蕩天地間”她輕笑了一下，“不管你的放手是真是假，你賭贏了”
石牀上，申屠戰的身體，已消散了大半
她溫柔淺笑，可眼底的眼淚，卻越發洶涌，流個不停。
因爲她驀然發現，自己緊握的那隻手已經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