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凱,過來。”丁園長招招手把在一邊安靜看着大家玩耍的小凱叫道跟前。他很希望自己能多陪陪這個孩子,他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他幸福,給他快樂。因爲他清楚的知道小凱的病情,可是園裏的各種事情都需要他去親力親爲,除卻勞累不說,他實在是沒有時間陪着這個可愛的小孩玩耍。
他爲什麼這麼可愛,這麼懂事呢爲什麼每次做化療那麼痛他都要反過來用自己的小手牽着園長和慕綰青的手來安慰他們,爲什麼他唱歌那麼好聽,畫畫那麼好,可是又爲什麼老天爺那麼殘忍的讓他得了那麼嚴重的病呢
“爸爸”他笑着向丁園長走過來,他不敢跑,甚至是小跑都不行。他叫他爸爸,因爲這個已經年過花甲的老頭是這裏所有孩子的爸爸,與年齡無關。
“鍾爺爺好。“小凱禮貌的向鍾易天問好。
這裏的孩子都認識這個文雅而善良的大學教授老頭,他是這裏的常客,每次他來都會給大家帶來各種驚喜。
鍾易天摸了摸小凱的頭,然後一把把他抱在了懷裏。
“我們懂事的小凱,你猜爺爺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
小凱故作思考狀,認真的皺緊眉頭。卻還是搖了搖頭,因爲眼前這個老頭就像是聖誕節的老爺爺一樣,總是能給自己驚喜。他不知道這次又會有什麼驚喜給自己。
而這個老爺爺真的給他帶來了大大的驚喜,那個變形金剛,是他期待了很久很久的,但是懂事的它知道丁爺爺很忙,園裏孩子那麼多,又沒有那麼多錢,他從來沒有開口要過什麼。
“鍾爺爺真的是我的聖誕老人呢,您怎麼總是能知道我想要什麼東西呢“
“爺爺會神機妙算啊,信不信下次爺爺還能算到你想要的禮物,然後給你帶來呢“
三個人一起笑着,如果不必走進現實生活,如果可以畫面定格在這一刻,那麼任何一個人都不想讓這樣的時刻這樣短暫的就消逝吧。
小凱懂事的在兩個老人談正事的時候離開了。
“這是這半年的費用,老規矩還是用向瑤的遠房親戚的信息轉過來的,你收好了。“鍾易天把銀行卡放在丁園長的手上。
他的頭髮已經花白了,倒不是因爲他的年紀真的那麼老的應該承受這樣雪白的發,而是工作的勞累,尤其是家庭的折磨讓這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已經力不從心。
丁園長猶豫了,他已經安心的接受了老同學這麼多年的救濟。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他直接感受到了他所處環境的窘迫。更可怕的是爲他帶來這份窘迫的人竟然是自己。
“你收回去吧,我不該收你的錢了。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是我把你拉入到了深淵裏。”丁園長把鍾易天的手推了回去。這讓他想起了自己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無情的接過了這個手裏的救濟糧的醜陋的自己,他不敢面對對面的這張臉。
“放心吧,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能應付。倒是你,你今天拒絕了我,下個月這麼幾十個孩子的張着的嘴,你打算都給他們灌西本風”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深沉的笑着。但是這笑容裏明顯多了許多的滄桑。
他默默的將手伸進自己勞動布褲子的口袋,從裏面掏出一包紅塔山和火機,用手扣在火機上面,啪啪的打了兩下,終於點燃了那支菸,吧嗒吧嗒的抽起來。
“咳咳咳”他還是被嗆得咳嗽了幾聲,雄渾的聲音和整張滄桑的佈滿皺紋的臉,還有頭上已經花白的頭髮。
這個年紀,應該是享天倫之樂的年紀吧,膝下子孫圍繞,子女孝順。可是這些和這個對面的老人絲毫不想幹。
“你以前不抽菸的。”丁園長看着老友咳嗽的樣子不禁心疼。自己也自覺的去他手裏拿過了煙和火機。
用他們自己的話說,他們是半截身體入土的人。
可是他們還是男人,還是肩負着家,國,社會的男人。
或許這個時刻,唯有一根香菸才能給他們慰藉。
“最近剛剛學的,發現一沾上就放不下了。”他又吐了一口煙,隨即又伴着一聲咳嗽聲,由於從剛纔的突然狀態稍微轉爲了習慣,這聲咳嗽也短暫的一下結束了。
“放心吧,我自己的事情我自然會解決,反正不能用你的錢了。”
鍾易天將夾着香菸的手放在腿上,轉過背對着他的身體,嚴肅道“有時候真是懷疑你怎麼管理好這麼大個幸福園的,小孩子脾氣說來就來,什麼叫你自己的事情啊,別人不知道,你可是心裏明鏡的這是咱們兩個一起幹的事情,怎麼,現在想獨佔功勞,想搶了我的那一份”老朋友總是這樣把自己的事情這樣強制霸道的分擔。是啊,這是兩個人一起用心經營的,他不但沒有得到過名聲,現在卻因爲這份責任面臨着種種危險,可是自己除了在他的手裏索求,就只能觀望,像極了過路人,他恨極了這樣的自己。無論是因爲友情,還是作爲男人。
“我的事情才真的是我自己的,放心吧,我說沒事就沒事,就是因爲你答應了我不要瞎擔心才告訴你的,如果你這樣,以後我什麼事情都不對你說了啊。”
他用手掐滅了即將燃盡的煙,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了,邁着大步子。
丁園長滿臉的皺紋似乎就在這幾天之中又深陷了好多。看着這遠去的身影,他只有一口口將煙送進嘴裏,然後吐出白色的煙霧。
他看着他放在座位上的銀行卡,顫顫抖抖的拿起來,轉眼的迷離間,在這煙霧的繚繞中,似乎看見自己正在將這銀行卡變換成冰涼的手銬套在了自己老友的手上。銀行卡不自覺的脫落了。他迷離着。當他彎腰下去撿拾的時候,另一雙手已經把它送到了面前。
慕綰青清澈的臉龐和那純真的笑容清晰的展現在眼前,像當年她剛剛到幸福園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是時光匆匆,她如今已經脫落成如此標誌的大姑娘,要不是爲了省錢多半是女漢子的打扮,要是稍微做點打扮,把她放到人羣裏,那也絕對是衆人爭先欣賞的亮點。
“丁爸爸”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的把銀行卡交到了丁園長手中。丁院長也掐滅了煙,他從來不會在幸福園的孩子們面前吸菸的。
“嗯,快來做到爸爸身邊。”他看着她,聽到了這聲“丁爸爸”突然又滿血復活了。
無論生活多艱辛,在女兒的面前他總是能一下子變成世界上最強大的男人。
“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又沒有錢了嗎要不我去”慕綰青知道丁園長從來不希望他們操心園裏的事情,可是,看着如此艱難的他,慕綰青心裏真的在隱隱作痛。
”放心吧,丁爸爸有辦法的。丁爸爸可是小超人呢”說着,他舉起了右手,握緊拳頭,放在身前。這是他經常在孩子們面前做的樣子。
他是超人。
“不過呢,你們的超人爸爸現在可還真是有個大事需要你幫忙”丁園長一臉嚴肅。
“什麼事,我來,我來幫爸爸”慕綰青聽見丁園長這樣說,一下子來了力量。她內心有多希望自己可以幫他分擔些什麼。哪怕是很小的事情都可以。
“哎。”丁園長嘆着聲,轉轉脖子。“最近肩膀和脖子都好不舒服,不知道我家女兒願不願意辛苦一下呢。”
他像個孩子。
慕綰青笑了。
“哎喲,我們的老頭都開始賣萌了,這個不孝順的女兒今天就破例一下吧。”
她給他揉肩膀,捶背,捏脖子。然後不由的手就暫停在空氣中了。她有多久沒有這麼近距離的看過爸爸的頭髮了呢
難道歲月的成長就是這樣。
你長大了,我長老了。
“怎麼了,又耍賴,不想幹活了”
“啊哦。”她的手再次開始遊動。
有力卻力道剛好的舒服。
“丁爸爸。”
“嗯”他正在閉目享受着這難得的人間幸福。
“都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那我呢,是你的情人嗎”
“哎喲,你也知道爸爸的情人可是很多的,你嗎,嗯”丁園長故作思考狀,不說話。
“什麼嗎,既然這樣,我也不用給別人的情人捶背了。”慕綰青的撒嬌,讓這個老人倍感溫馨,那是女兒對父親的撒嬌。她從來都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爸爸一樣愛。
“爸爸錯了,快快快,背疼。你是爸爸最親的小情人。”丁園長配合着女兒的撒嬌。
“那你要聽你小情人的話,我們去染個頭發吧,我可不想被人嫌棄我的情人是個白髮老頭兒。”她撅起的嘴角,是他的驕傲。
“這個嘛,我考慮一下爲了我的小情人哈哈哈。”
愛,無關血緣。
親生的孩子如何,不是親生的孩子又如何。往往最終其實和我們在後來的生命裏和我們具有交集時間最短的,就是和我們有着至親血緣關係的人。所以,只要是真心相待,無關血緣,只關乎一顆心。
人生苦短,他們沒有時間計較這些。
也,沒有精力。
慕綰青懂得丁園長的艱辛。不持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更何況是這麼一個狀況百出的大家庭。自從畢業後的這幾年,她在幸福園側旁幫忙都已經感覺到了如此的勞累,更何況丁園長的身上肩負着整個園中幾十人大大小小的事情呢她能做的就是在他脆弱的時候給他無聲的鼓勵,做他堅強的後盾。
這個世界上無論多麼的不幸,愛總是能給我們堅持下去的力量。無堅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