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毓想起兒時的事情。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們一家一直在東躲西藏，經常有陌生人來家裏找他的父親。
後來才逐漸得知，原來他們宇文家竟是權貴出身，是因皇室的忌憚鳥盡弓藏，以至於必須韜光養晦，父親曾和他提起姑姑宇文玉茹的事情。
在父親口中，玉茹姑姑是個天真爛漫的女子，似是純真和美好的化身。
然而當宇文家族搬回皇城，父親重新執政掌權，以攝政王的身份震懾朝堂，並且派人前往大元帶回姑姑。
宇文毓至今都無法忘記，玉茹姑姑剛剛回來時，整個人都是陰沉的，並且因爲癱瘓不良於行，是父親找來高明的大夫治好了姑姑。
他難以將這樣的姑姑和父親口述的形象進行聯想。
父親說：“人都是會變的。玉茹人在外面這些年，肯定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宇文毓自己也猜得到，姑姑流落在外的那段過去一定很不美好。
然而……
這個人的心性已徹底扭曲，和這樣的人相處無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但他沒得選擇。
宇文毓心有苦澀。
他想起客棧那名叫做小六子的店小二，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因名字裏帶個‘六’，就激起姑姑的殺心。
姑姑下令，而他唯姑姑馬首是瞻。
他宇文毓從前也曾見過血，他不敢堅稱自己刀下亡魂全是該死之人，然而像這種事情，無恩無怨，卻害了人家的性命……
宇文毓苦笑了一聲。
他的良心受到譴責，然而這份良心，還不如沒有。
正因良心存在，他的心情纔會這般複雜。
姑姑的歸來，曾令家中上下欣喜如狂，然而如今，宇文毓卻覺得，這更像是引狼入室，是把一大禍害迎進了家門。
然而無論他如何作想都不再重要。
他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
董惠瑩暗中觀察宇文玉茹一行人，她想要接近這支隊伍，但若是以尋常方法肯定是不行。這些人的防心戒心都太重，一旦自己貿然動作，沒準會惹對方起疑。
她思忖良久，最後扒開窗縫，順着窗戶縫隙往外一望，正好瞧見宇文毓那副黯然的表情。
她蹙了一下眉。
“也許，能派上用場。”這般自忖，心中計劃已初具雛形。
當天晚上，董惠瑩夜宿農家，她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夢中的自己來到那戶姓梁的人家，她看見幾個男人，然後還看見一個癱瘓的女人。
那女人長得很美，有江南女子的溫柔婉約，然而那人的眼神近乎陰冷，刻薄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場笑話。
董惠瑩陡然驚醒。
這時天已經亮了。
她懵了好半晌，才徐徐回過神來。
“宇文玉茹，梁玉茹，梁……”
回想出現在她夢中的那些男子，她心口一悸，莫名有種迫切的心情，極想迅速趕去那些人身邊。
她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梁。”
這個姓氏，非同一般，是她魂之所牽。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氣。
“我一定，很重視他們，相當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