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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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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爲防盜章  朝野之上說的還不算離譜, 市井之間卻傳的沒邊了, 還有人說,鍾家女郎原是天上仙娥,下凡歷劫, 凡人不足與配,所以纔有了這一樁事。

    鐘意居於府內, 這等議論是聽不到的,越國公府的郎君們倒是能聽見這許多褒美, 只是思及幼妹即將離府, 往青檀觀中清修,如何也歡喜不起來。

    崔氏只這一個女兒, 自她出生後, 便心心念念開始準備,唯恐哪裏委屈到她, 知道她下半生要常伴青燈, 孑然一身, 心裏着實難過。

    院落裏有十幾顆樟樹,是女兒出生那年種的,原是準備砍掉, 做出嫁箱奩的,現在已經用不上了。

    她自去年起,就開始爲女兒準備嫁妝單子, 鋪面莊園珍玩古籍, 林林總總不知寫了多少, 也都做了無用功。

    在女兒面前,崔氏不好將這些情緒表露出來,惹她傷懷,私下裏卻哭了幾場,人也瘦削好些。

    “不嫁人也好,落個自在,”鐘意臉色依舊慘淡,較之前幾日,卻好了些,她勸慰母親:“做了他家婦,再不能跟在家一樣憊懶,要侍奉婆母,友善兄嫂,操持家事,生兒育女,幾十年下來,竟沒半刻是爲自己活的,好沒意思。”

    崔氏實在是傷心:“你說的倒是輕巧,現下自在,以後怎麼辦等你老了,孤零零一個人,誰照顧你呢”

    說到最後,她不禁垂淚:“阿孃想想,就覺得難過。”

    “誰說女人天生就該相夫教子”鐘意握住母親的手,含笑道:“我一個人,有錢有閒,也可以過得很好。”

    她曾經有過兩個丈夫,都是世間一等人物,羨煞旁人,可到最後,都是慘淡收場。

    於他們而言,她是附庸,是裝點,是一件美麗的、可以向別人炫耀的精緻瓷器,他們或許都曾經愛過她,但他們和她,從來都不是平等的。

    重活一世,鐘意不想嫁人了。

    借菩薩入夢的契機擺脫婚約,也絕了以後的嫁娶希望,這就很好。

    事關自家女郎性命,越國公府並不拖延,皇帝降旨之後,便令人置辦女冠衣衫,並日常用度,準備送鐘意往青檀觀去。

    “我是出家,又不是出嫁,帶這麼多東西做什麼”鐘意翻看母親遞過來的隨行單子,失笑道:“觀內清簡,太過奢華,會叫人笑話的。”

    “你哪裏過得了苦日子”崔氏尤嫌帶的少了,蹙眉道:“山中簡陋,你又大病未愈,要不要帶個兩個喫慣了的廚子過去”

    越國公愧對女兒,也是心疼:“你只帶玉夏和玉秋過去,照看的過來嗎還是再帶幾個人吧。”

    “阿爹,阿孃,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可青檀觀跟家裏不一樣,”鐘意勸道:“不如這樣,我先去小住幾日,缺了什麼、短了什麼再差人回來取,左右就在長安,相距不遠,便是去看我,也不需多少時候,好不好”

    她將話說到這個份上,越國公夫婦只能點頭:“那便先如此吧。”

    他們剛說完,鐘意的兩個兄長便偕同妻子過來了。

    長兄鍾元裕面有憂色:“阿意好些了嗎”

    二哥哥鍾元嘉則皺着眉:“我看外邊人在收拾箱奩,你只帶那點東西”

    “我好多了,大哥別擔心,”鐘意先回答了長兄的問題,然後才答二哥哥:“帶的多了,反倒惹人笑話,我剛纔勸完阿爹阿孃,你倒來招我。”

    她氣色略微好了些,神情帶笑,幾人也不忍再勸,彼此說笑幾句之後,道了再聚。

    青檀觀在長安城外,露華山上,自越國公府前往,約莫有半個時辰路程,出了城門遠眺,便見山勢蒼茫,氣勢雄渾。

    時任青檀觀觀主乃是今上的胞妹益陽長公主,說起來,鐘意也該叫一句表姑。

    益陽長公主也是可憐人,成婚幾年,駙馬便因病去世,她與丈夫鶼鰈情深,沒有重新選婿,褪去華服,在青檀觀落飾出家了。

    皇帝降旨,又牽扯自身,益陽長公主自然有所聽聞,叫人將觀內院落清理出來,方便鐘意居住。

    崔氏原本是想同女兒一道過去的,只是她這幾日也辛苦,精神不濟,鐘意不忍心叫母親奔波,便勸住了,叫父親與長兄送自己過去。

    因是皇帝降旨,許其入觀清修,鐘意一行到時,青檀觀格外禮遇,益陽長公主偕同若干女冠,親自出迎。

    鐘意褪去華裳貴飾,絹衣素冠,雅緻翩翩,衣帶臨風之態,連一衆女冠,都有些癡了。

    益陽長公

    主也是一怔,方纔嘆道:“好個妙人。”

    她年不及四十,相貌端柔,不乏天家貴氣,許是因爲常年清修的緣故,氣息寧靜,十分平和。

    “你來這兒也好,我也有人作伴,”偕同兩個年輕女冠,她親自引着鐘意到後院:“幾個院落常年有人打掃,你自己挑個喜歡的便是。”

    鐘意向她道謝,上前去細看一會兒,道:“便選北側那座吧。”

    越國公在側,微喫一驚:“是不是太偏了些”

    “那兒安靜,”鐘意說:“景緻也好。”

    她既這樣講,越國公也不好說別的,益陽長公主則道:“表哥安心,觀內有侍衛往來巡護,自是周全,有我在這兒,也委屈不到懷安居士。”

    越國公又道了聲謝,吩咐人將一干箱奩用度送過去,自己卻趁着最後時間,同女兒話別。

    “雖是出家,卻也不是絕世,青檀觀離家不遠,得了空,我們便來看你,”他握住女兒手掌,諄諄叮囑:“我留了十個護衛在此,供你日常調遣,你缺了什麼、少了什麼,只管吩咐他們便是。”

    鐘意向父親一笑,眉目舒緩,自生風流:“我知道,阿爹不要憂心。”

    這樣好的年紀,卻離了紅塵,束縛在這等清淨地,越國公心裏又憐又愧,唯恐說多了惹她傷懷,便同女兒一道進了院子,吩咐人再加修整。

    鐘意只帶了玉夏玉秋兩個侍女,皆是從小陪在她身邊的,感情深厚,觀內不比公府富麗精緻,鐘意神態自若,她們也不露難色。

    “我是與紅塵無緣了,你們卻不一樣,”收拾完東西,鐘意叫了她們到近前,溫聲道:“若是有了心上人,也別遮掩,我貼一份嫁妝,叫你們風風光光出嫁,做個正房娘子,全了咱們多年的情分。”

    “居士不要這樣說,”玉夏玉秋垂淚,跪下身道:“我們原就是陪在您身邊的,一榮俱榮,合該相伴,您在這兒出家,我們也出家便是。”

    “說什麼胡話,”鐘意搖頭失笑,見她們態度堅決,終於將她們扶起:“先留在這兒,改日碰見合適的,再行分說。”

    她挑選的院落不算大,一人獨居,卻也綽綽有餘,不知先前主人是何等人物,內裏裝飾頗見雅緻,十分不俗。

    益陽長公主的午膳不過一碟薺菜,一碗碧粳米粥,她低頭用膳,有個年輕女冠立在下首,恭聲回稟。

    “華衣貴飾,懷安居士一件也不曾帶,只幾件絹衣,並藏書千卷,與她素日用慣了的琴棋,十數箱奩中多是典籍,並無奢靡享樂之物,”那女冠面露欽佩,輕聲道:“每日閒暇,居士便在房中翻書,偶爾出遊,也極端方,見過觀內清簡,氣定神閒,怡然自樂。”

    “她母親出身世家大族,祖母也系皇家,氣度自該不俗,”益陽長公主停了筷子,語有嘆意:“我先前還怕坊中傳言爲虛,招一個富貴娘子來,現下回想,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女冠聽完,卻只低頭不語。

    “差人回稟皇兄,就說懷安居士氣度非凡,若以私心揣度,反做小人,”另有人捧了水盆巾帕過來,益陽長公主側身淨手,輕笑道:“人是仙中女,纔是女中仙,那是天上仙娥降世,凡夫不堪匹配,做不得假,叫他消了疑心吧。”

    話音落地,周圍僕婦面露詫異,鍾老夫人眉頭也跳了一下,示意下人扶她起身:“你這話從何說起”

    “阿爹離家之後,我心中總覺得不安,便抄錄佛經靜心,哪知昨夜將將睡下,便有菩薩入夢示警,”鐘意跪地不起,說到這裏,淚如雨下:“菩薩說,阿爹此去必然遇險,怕是回不來了”

    鍾老夫人原本還提心吊膽,聽完卻笑了:“夢境之事,如何能當真好孩子,快別自己嚇唬自己了。”

    不,那不是夢

    鐘意很清楚,那都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

    父親死了

    鍾老夫人不信,鐘意如何肯起,想起前世祖母臨終時所說的話,她膝行上前,哭道:“菩薩說,阿爹四歲落入枯井時便該命盡,只是鍾氏祖上積德,方纔送他還陽,現下這一劫能否渡過,卻全要看您如何了,祖母”

    先前她說那些,鍾老夫人還當是小孫女做了噩夢,並不如何在意,可兒子幼時落井這事,卻沒幾個人知道,因爲年歲太久,連越國公自己都忘記了。

    她變了臉色,肅容道:“果真是菩薩說的”

    “祖母”鐘意唯恐她不肯信,一個頭磕在地上,用力之大,額上竟見了血:“真的您救救阿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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