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意, 阿意”李政抱住鐘意腰身, 腦袋在她肩頭蹭個沒完,道:“我可喜歡你了”
鐘意但笑不語。
“等我回長安,就叫父皇賜婚, 今年準備, 明年成婚好不好我要給你全長安最隆重的婚禮”
李政滿面春光,只是想想,都雙眼發亮:“後年生景宣,大後年生景康,你要是喜歡娃娃,我們就多生幾個,好不好”
“不好,”鐘意啼笑皆非, 道:“我幾時說過要嫁給你”
李政頓住,道:“阿意, 你不是喜歡我嗎”
“喜歡是真的,”既然說開了,鐘意也不扭扭捏捏, 擡眼看他, 道:“可一時半會兒, 我過不了心裏那個坎。”
他問她的那四個問題,鐘意沒法否定, 但前世結局使然, 她也沒辦法痛痛快快的應聲“是”。
“我能理解。”李政靜靜看着她, 半晌,又溫聲道:“你能走出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鐘意輕輕撫摸他面頰,微微笑了。
“可是不嫁我,也不能嫁別人,”李政眼珠一轉,又道:“無論是沈復,還是蘇定方,還有其餘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鐘意嗔他一眼,道:“你管的可真寬。”
“那你也管着我,”李政將她手放在自己心口,道:“我們都只有彼此,好不好”
鐘意眼睫微合,輕輕道:“嗯。”
就在塌上躺着的這麼一會兒,他傷口處流出的血便將外袍沾溼了,鐘意推他起身,輕斥道:“別人都是見錢眼開,你倒好,見色眼開,連自己身體都顧不上了。”
“沒辦法,”李政笑吟吟道:“誰叫我的阿意美呢。”
他這張嘴,但凡在她面前,便沒有閒着的時候,鐘意重又幫他抹了藥膏,細緻的用紗布纏上,氣道:“你又不難受了,是不是”
“當然不是哎,阿意,阿意”李政覥着臉,嚷嚷道:“你輕點,可疼了”
“活該,叫你成天口花花。”一側有剪刀,鐘意執起,將紗布剪斷,小心的打個結,道:“好了。”
此處應是他棲身之地,一側還有衣櫃箱奩,鐘意去尋了新的裏衣外袍,叫他小心起身,動作輕柔的幫他穿上。
李政難得的乖巧一回,讓擡手便擡手,讓轉身便轉身,鐘意忽然想起自己從前幫景康穿衣時的場景來,那孩子同他父王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面容像,習性也像。
她忍俊不禁,方纔說了那麼久的話,又有些渴,案上有兩杯白水,倒是一怔:“有人來過”
“唔,宗政長史來過,他也是今日方至,”李政自己將腰帶繫上,忽又想起他們未曾見過,便道:“待到晚間,我爲你們二人接風洗塵,也叫你們結識。”
“不了,”鐘意的手幾不可見的一顫,頓了頓,道:“我有些累,想早些歇息。”
“是我疏忽了,”李政方纔背對着她,未曾察覺她異樣,握住她手,心疼道:“連日趕路,你該喫不消了,我叫人爲你準備地方,再備些喫食,用過之後,早些歇息吧。”
鐘意勉強笑道:“好。”
二人既彼此有心,李政也不想叫她離自己太遠,便在自己院中挑了屋子,吩咐人收拾出來,叫她住進去。
“居士,您還好嗎”
到了地方,玉秋有些憂心,關切道:“從方纔開始,便魂不守舍的。”
“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鐘意喝一口熱水,察覺那陣暖流自喉嚨進了肚中,才長舒一口氣:“睡一覺就好了,你們也下去歇息吧。”
玉秋玉夏有些擔心,卻也知她不想說,是決計問不出答案的,屈膝施禮,滿懷心事的退了出去。
鐘意這才散了頭髮,順勢癱軟在塌上。
她沒想到,宗政弘居然也來了。
他是秦王府的長史,慣以手段凌厲,處事果決著稱,連皇帝都曾驚歎過,那樣溫和孱弱的身體裏,竟能生出如此強硬兇悍的魂靈。
李政覆滅東突厥,得天策上將銜,皇帝恩許於洛陽開府,宗政弘也一躍成爲從三品天策府長史。
他能做王府長史,自是李政肱骨,極受他器重,皇帝昔年於洛陽開府,做天策上將時,便有房謀杜斷這樣的能臣,等他登基,這二人也先後做了宰相,倘若李政登基,宗政弘想也不會例外。
鐘意前世未嫁於李政之前,便曾聽聞過這個人,只是最開始時李政身處封地,他身爲長史,自然跟隨,她見不到,後來入京,他要主事,頗爲忙碌,鐘意這等婦道人家,自然還是見不到。
她第一次見宗政弘,是在初入秦王府,但是還不曾嫁與李政的時候。
那時她剛到李政身邊,心中既恨且怨,恨沈復,也恨李政,覺得全天下沒一個男人是好東西,她也曾想過自戕,可是又不甘心。
她什麼都沒有做錯,憑什麼要死
她死了,只會叫阿孃與哥哥們傷心,至於其餘那些人,誰會真的在意
李政是真心寵她,又或者心裏有愧,她朝他發脾氣,摔東西,火氣上來,照着他的臉打,他也不在意,笑吟吟的由着她鬧,東西摔了便叫人送新的,捱了打便捉住她手,低頭一下接一下的親。
鐘意挨不過他,鬧到最後,反倒覺得索然無味,有些倦怠的癱坐在塌上,一句話也不肯說。
李政便將她抱到膝上,手掌輕撫她肩背,加以安撫。
他們倆在內室,慣常是不叫人伺候的,侍婢僕從皆在外候着。
鐘意那日有些累了
,眼瞼半合,卻聽外邊有人回稟,說:“殿下,宗政長史求見。”
李政手頓了頓,大概也覺得現下這模樣不好見外人,見她有些倦了,又不忍叫她挪開,便道:“罷了,早晚都要見的,傳他進來吧。”
鐘意先前數次聽聞過宗政弘的名字,更曾聽聞過他昔年處置治下蠹臣,一夕之間連殺數百人的兇名,可真的見到,卻還是頭一次。
她有些好奇,人伏在李政膝上,半睜着眼睛看向門邊。
那人高而清癯,身着紫袍,頗有些玉樹臨風之態,往臉上看,不似李政英俊,也不如沈復明秀,反倒是書生氣多了些,有些病弱的模樣。
許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宗政弘順勢掃了她一眼,那目光很淡,波瀾不興,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擺在桌案上的某個死物。
他隨即便將目光收回,鐘意仍不由自主的打個冷戰,李政察覺到了,握住她手掌,略微用力的捏了一下,以示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