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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魏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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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復衣袍淺緋,腰繫玉帶,雅緻雍容,正是五品官吏的慣常裝扮。

    鐘意心中閃過千萬個念頭,最終歸於平靜,回了一禮:“沈郎君。”

    沈復目光在她面上落了一落,隨即便有禮的錯開:“居士近來好嗎觀內可住得慣”

    “景緻如畫,人心也清淨,”鐘意客氣的答他:“正是修身養性的善地。”

    未做成夫妻的男女,再度相見,總有些尷尬,沈復一時靜默,鐘意也不言語,氣氛倒有些冷。

    鄭晚庭早知這二人婚約作罷之事,現下見郎才女貌,十分登對,倒覺有些可惜,見二人不語,方纔笑道:“居士既然得閒,便聽我說一句。”

    鐘意轉向他,道:“鄭郎君受人所託,要帶句什麼話給我”

    “居士早有京都明珠的美譽,又得神佛垂憐,有人不服氣,想與居士一較高下,”鄭晚庭笑道:“託我來下戰書,改日登門討教。”

    “既入清淨門,便了世間事,”鐘意不願招惹這些是非,婉拒道:“美譽都是別人給的,誰喜歡便拿去吧,爲此爭鬥,卻沒意思。”

    “這也有理,不過,卻說不服那人,”鄭晚庭含笑道:“不撞南牆,她是不肯回頭的。”

    鐘意心中一動:“敢問尊駕,那人是誰”

    “尊駕二字當不得,居士若不嫌棄,喚我晚庭便是,”鄭晚庭名鄭舫,字晚庭,平輩直呼,並不失禮,他推辭一句,而後笑答:“是我未過門的妻室,太原王氏的五娘。”

    太原王氏也系大家,門庭顯貴,祖上甚至能追溯到黃帝,王家五娘子美淑容,才通達,也是五姓七望中極有盛名的女郎。

    “五娘子原是許了晚庭,”鐘意從善如流,笑道:“恭喜。”

    鄭晚庭見她不再推辭,便知是應下了,見沈復不語,鐘意不提,心知二人境遇尷尬,不好久留,拱手示禮,道了告辭。

    玉夏玉秋在側,見那二人上馬遠去,鐘意仍立在原地不語,心中擔憂:“居士”

    “我無妨,”鐘意神情淡然,搖頭道:“只是有些感慨。”

    三年前,沈復往西蜀求學時,她才十二歲,的確生不出什麼戀慕之心,可他們自幼一起長大,也是青梅竹馬。

    她喚他幼亭哥哥,他叫她阿意妹妹,三年不見,便以書信寄情,信件往復,摞在一起,也不比桌案矮。

    前世她改嫁秦王,嫁妝一併帶入王府,那些書信也在其中,她叫人取了火盆,咬着牙一封一封燒掉,覺得比剜心還要痛。

    或許時間真的可以淡化一切,現在再見到他,她卻覺無波無瀾,生不出什麼觸動了。

    “罷了,”最後,鐘意垂下眼睫,說:“我們回去吧。”

    竇太后上了年紀,愈發篤信佛道之說,每日在嘉壽殿中喫齋唸佛,爲逝去的兒孫祈福,因鐘意的菩薩入夢之說,也常召她入宮說話。

    後來,竇太后見她喜愛文經,便許她可往弘文館去觀書抄錄。

    按制而言,弘文館序屬前朝,太后是管不到的,然而這本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弘文館的學士與校書郎們也不會爲這點事斤斤計較,駁了太后情面。

    鐘意自己也明白這點,得了空便去坐會兒,翻翻書。

    這日午後,竇太后往內殿去歇息,她便隨同兩個宮人,往弘文館去了,同值守的校書郎問聲安,照舊取了幾本,尋個地方坐下細閱。

    日頭一點點偏了,館內卻始終靜寂,除去翻書聲,再無別的聲響,鐘意翻了一頁,便聽有腳步聲近了,有人低聲問了什麼,不多時,便有校書郎來問:“居士,夷事五訣在您這兒嗎”

    鐘意回頭去看,便見不遠處站了箇中年男子,紫圓領袍,束金玉帶,佩十三銙,氣度威儀,眉心處有道深深紋路,想是經常皺眉的緣故。

    “原是鄭國公當面,”鐘意有些頭疼,起身施禮道:“竟在這兒遇見了。”

    魏徵看見她,眉頭便習慣性的皺起:“居士怎麼在此”言罷,又去看侍立一側的校書郎。

    越國公府與鄭國公府親善,走動也多,雖然不像安國公府那樣,但也相差無幾。

    鄭國公恪肅盡禮,每每見了不恰當的,總要說上幾句,鐘意這等女郎還好,見得少些,那些胡鬧的郎君犯到他手裏,少不得要挨頓訓,回家再挨

    家法,一來二去的,便有人給鄭國公起了個長安鬼見愁的諢號。

    鐘意雖沒做錯事,現下見了他,卻也有些頭大,將原委說了,又把那本夷事五訣遞過去。

    “原是如此,”魏徵面色和緩起來,接了書,忽然問:“居士怎麼會看這個”

    “秦王於定襄大敗突厥,擒得可汗頡利,正是大唐揚威之時,”鐘意道:“心有所感,隨手翻閱而已。”

    “我常聽人說,英華家的女郎識見非凡,不弱鬚眉,今日很想見識一番,”魏徵看眼那冊書,示意鐘意落座:“居士以爲夷狄如何,華夏如何”

    若說別的,鐘意未必能有見地,即便是有,也不會強過魏徵,但她勝在多活一世,知道未來的軌跡如何,此刻倒不至於無話可說。

    “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而夷狄披髮左衽,不通教化,與華夏迥然異之,”鐘意道:“左轉曾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誠不虛也。”

    “夷狄者,強必寇盜,弱而卑伏,不顧恩義,其天性也,”魏徵頷首道:“自秦漢起,夷狄屢屢寇邊,歷朝歷代禁絕不止,居士以爲又該如何”

    鐘意看他神情,似乎早有答案,不答反問:“國公以爲如何”

    “彼輩畏威而不懷德,正該抑其欲,洞其謀,嚇其膽,攏其心,恩威並施,”魏徵道:“在一時須盡服其心,計百年須常懾其膽,然後方可綏靖一方。”

    大唐天威所在,四方來朝,可即便如此,也曾有過城下之盟,公主和親。

    鐘意仍舊記得,前世皇帝便曾封宗室女爲公主,先後嫁入吐谷渾與吐蕃,然而,邊境是否平穩,四方是否臣服,看的是國力強弱,而非公主和親。

    她死的時候,高句麗仍在邊境興風作浪,薛延陀心懷鬼胎,吐蕃也有異動,其餘藩屬小國更是動作頻頻,即便暫時安穩,也總有的那一天。

    鐘意問道:“如何收攏,如何震懾”

    “藥師曾言:天之生人,本無番漢之別,然地遠荒漠,必以射獵爲生,故常習戰鬥。若我恩信撫之,衣食周之,則皆漢人矣,這是收攏,”魏徵略微停頓,又道:“大唐軍威赫赫,以精悍之血,除前朝頹廢之軀,新機重啓,開空前之盛世,此乃震懾。”

    “收攏哪有這麼容易陛下也曾說過,夷狄者,微不得意,必反噬爲害,至於威懾,”鐘意微微一笑,道:“恕我愚鈍,輪臺罪己詔寫了什麼,竟全都忘了。”

    武帝時期連年征戰,虛耗國力,最終才下輪臺罪己詔,這典故鐘意知道,魏徵也知道。

    一側的校書郎還有事做,早該走了,然而只留下聽了幾句,腳下卻似生根似的,再邁不動了。

    這女郎畢竟年輕,即便頗有賢名,想也是盛名難副,魏徵原還心懷輕視,聽到此處,卻正襟危坐起來:“居士以爲,該當如何”

    “夷狄引弓之民,草原畜牧,逐水而居,若逢天災,難以爲繼,必然寇關入侵,”秦王崇尚軍武,鐘意在他身邊幾年,耳濡目染,識見頗有別出機杼之處:“倘若率軍還擊,彼輩便化整爲零,隱入草原,我軍將士長途奔襲,補給困難,深入大漠,更是孤立無援,即便打贏了,也無力久佔,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罷了。”

    魏徵眉頭動了一下,復又問道:“那居士的意思是”

    鐘意笑道:“與其連年征戰,勞民傷財,不如移風易俗,教而化之,三代之後,便是華夏中人。”

    這卻是從未有過的言論。

    魏徵聽得默然,目光變幻不定,思忖其中可行性如何,那校書郎也入了神,細思她方纔所說,目光一轉,卻見門外站了一行人。

    皇帝在前,內侍臣工在後,不知聽了多久,那校書郎大喫一驚,下意識要行禮,卻見皇帝擺手,示意他不要做聲。

    “敢問居士,”不知過了多久,魏徵沉聲道:“教而化之,又作何解”

    鐘意說:“我也不知道。”

    “哦,居士也不知道,”魏徵下意識附屬一句,隨即提了聲音:“你也不知道”

    鐘意慢悠悠道:“方纔這些,不過是我一家之言,能否作得真,卻未必了,再則,我若能將此事解決,朝堂上袞袞諸公,豈非無事可做”

    魏徵哼了聲,道:“叫居士見笑了。”

    “我今日才知鄭國公爲何喜歡說教,”鐘意笑道:“發滿腹牢騷,酣暢淋漓,確是天下第一痛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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