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兇屍裏頭肯定有個諸葛亮式的傢伙，否則也不會想出這麼高明的手段。一次性對付上萬人肯定很難，還會造成很大的傷亡。從一開始，兇屍就把目的隱藏的很嚴密。它們最初只說是針對體能較差的那些人，於是在附從軍裏搞了一個長跑越野訓練。大約有五千左右的不合格的人被刷了下來。因爲是首次考覈，附從軍高層也沒有引起重視。他們當初吸納這些人的時候，標準放的很寬，結果只要是稍有關係的傢伙全都想方設法擠進了附從軍。實際戰鬥力有多強還真不好說，反正很多人進去就是爲了有個合法正式的身份，能夠名正言順在兇屍眼皮底下混飯喫。”
“說起來，都是以前被餓的……”
思博簡短地打斷了他：“五千人？怎麼，考覈不合格的附從軍都被殺了嗎？”
壯漢用看待白癡般的眼神望着他，言語帶上了一絲譏諷：“別開玩笑了，如果兇屍真的這樣做，就算是傻瓜也能看出它們真實用意。根本用不着等到它們動手，附從軍和附從警察就會鬧起來。那五千人只是被遣散，所有武器上繳，安排到農場、建設工地，以及其它服務場所充當勞動力。正因爲如此，沒人認爲這是一場陰謀，只覺得兇屍是出於安全與軍事方面的考慮，才搞出這麼個強化考覈。”
“當然，那些人的待遇肯定比之前下降了一些。他們每天配給的食物至少縮減了五百公克。肉類的分量縮減一半，新鮮水果是沒指望了，糖果也看不到蹤影，黃豆代替了油脂，就連鹽的配給量也一再降低。嘿嘿嘿嘿……你們也是從病毒爆發前的那個年代過來的人。想想看，如果某個單位裏有正式編制的職工突然遭到大規模開除，請注意，前提不是單位撤銷，而是開除，另外還有一部分人留下。那些被開除的傢伙，生活待遇比起之前直線下降，甚至可能弄到連飯都喫不飽的地步，他們會怎麼做？”
顧克剛與思博都沒有說話。這種事情不言而喻，根本用不着思考。
“當然是不停的上訪、鬧事，找當官的要說法，甚至弄來幾輛大卡車堵住單位和政府機關大門。到了最後，還有可能演變成暴力衝突事件。”
壯漢聳了聳肩膀：“這是肯定的。換了誰都不會接受。何況，這種強行改變並不公平，板子不是落在所有人屁股上。那些被刷下來的傢伙肯定要鬧騰，恨不得天下大亂。”
顧克剛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們難道不怕兇屍嗎？”
壯漢反問道：“爲什麼要怕？一看你就是沒有在附從軍裏待過。否則，你就不會說這種話。最初，也就是兇屍剛佔領這座城市的時候，它們對附從軍的態度非常好。就像歷史上小鬼子侵略中國時主動拉攏對待那些僞軍。只要雙方相互合作一段時間，就會失去警惕，也沒有了必要的敵意。你根本不會覺得自己與兇屍是兩個羣體，反而認爲兇屍給予你的種種待遇都很正常。那不是施捨，而是請求你幫助，必不可少的利益交換。所謂思想麻木指的就是這個。你會覺得被兇屍養着是理所應當，如果待遇縮減，你肯定要憤怒，肯定要重新爭取。至於死亡……以前從未有過兇屍主動處決過附從軍的先例，自然也就不會有人認爲它們會對一羣聽話的人類下手。”
思博緩慢地點點頭：“於是，兇屍開始大開殺戒？”
壯漢再次否認：“不，不，不，你又錯了。真正開槍殺人的是附從軍，也就是順利通過考覈，留在軍營裏的那些。當時，被踢出附從軍的那些人到處組織抗議，把城內秩序攪得一團糟。兇屍責令附從軍和附從警察一起出動，對那些引發混亂的傢伙就地格殺。”
顧克剛目光變得森冷且深邃：“他們還真這樣做了？”
壯漢卻對此表示理解：“他們必須這樣做。兇屍當時發佈的命令很清楚：膽敢包庇藏匿者殺！膽敢參與暴亂者殺！膽敢散佈非法言論者殺！尤其是第一條，無論以任何藉口，尤其是與犯案者有連帶關係的人，如果藏匿不報，或者心慈手軟，一經發現就罪加一等，對其家人也要實行連坐……在這種情況下，誰都不敢徇私。
何況，兇屍當初進行訓練考覈的時候，就已經考慮會出現這種情況。被踢出附從軍的人，所有人，與軍官之間沒有親戚關係，最多隻是認識。因此，殺起人來沒什麼心理負擔。”
“維持城市治安本來就是附從軍和附從警察的責任。所以儘管這是個陰謀，卻沒人看出兇屍的真正用意。至少在那個時候是這樣。”
“整個附從軍和附從警察羣體已經對兇屍產生了畏懼意識，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否則，他們當時也不會選擇投降，而是直接與其戰鬥。從病毒爆發以後，我們一直在捱餓，在荒野上游蕩，在城市裏東躲西藏。不是被自己人殺死，就是被怪物獵殺以後喫掉。對於兇屍的感覺，就像獅子或者老虎。可是它們偏偏具有智慧，而且還重建了秩序。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當時附從軍的做法無疑很可笑，尤其是那些軍官。兇屍威脅着“如果不能平息城市裏的暴亂，就降低你們的生活物資配給標準”。結果，混亂在短短几天內平息下來，被殺的人超過兩萬四千，差不多是訓練項目不合格被提出兵營附從軍數量的四倍。”
“誰也沒有注意到，兇屍正在悄悄建立完全屬於它們自己的武裝部隊。質量最好的武器被留下來，本該按時送抵附從軍兵營的彈藥補充也被一再延誤。藉口當然是各種各樣：反抗者破壞了公路、通訊中止與兵工廠聯繫不上、生產原料不足……偏偏城裏又鬧出了這樣的亂子，附從軍和附從警察都忙於捕殺那些暴動的傢伙，來自兇屍的催促命令一道比一道急迫，也就沒人朝着深層次的方面去想。”
“等到人殺得差不多了，兇屍才召集附從軍和警察的高層人員會議，將原有的大型兵營分開，設置在不同的駐防區。我當然是沒有參加那次會議，不過事後流傳出了很多當時的會議內容。兇屍最初在會議上提出了對平叛有功人員的獎勵，成功消除了與會人類高層的懷疑和戒心。它們大肆發放勳章，把原來編制四個作戰師的附從軍一下子提升爲五個軍。從師長變成了軍長，那些軍官的軍銜也產生變化，上校變成了准將，准將變成了少將。兇屍在會議上承諾發放大量生活物資，還要爲此召開慶功宴……那些笨蛋軍官居然相信了兇屍的鬼話，老老實實按照要求，對大型兵營進行分隔，同時在附從軍和附從警察內部展開新一輪自檢自查，徹底滅殺任何“有嫌疑可能”的潛在暴亂分子。”
聽到這裏，顧克剛不禁覺得好氣又好笑：“他們的確是蠢到了極點。集合在一起的力量很難滅殺，分散開來就會被各個擊破。難道他們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
壯漢“嘿嘿嘿嘿”笑了：“懂是肯定有人懂，可惜那個時候誰也沒有看穿怪物的險惡用心。上面那些人都想着拍怪物馬屁，就像病毒爆發前那些當官的做派。還有就是附從軍和附從警察當中真正有從政經驗的人寥寥無幾。兇屍當初選擇他們成爲頭目的時候，好像就考慮過後面可能出現的問題。軍官都是些肌肉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上陣拼殺當然沒的說，可是要他們思考潛在的陰謀，就實在是對他們低級智慧的莫大考驗。尤其是在兇屍給予了更高級軍銜和物質待遇的時候，一個個都他嘛的恨不得撲上去舔兇屍屁股以示忠誠。”
思博臉上肌肉緊繃，隨即嘆息着搖搖頭：“接下來，就是他們自己人對自己人的大清洗。”
壯漢聲音也變得低沉下來：“邯鄲城裏的附從軍數量，最鼎盛時期曾經達到過五萬人。經過兇屍一步步有預謀的各種縮減，等到暴亂結束，內部大清洗完成後，只剩下不到八千人。”
“你們是沒有親眼看到當時的情況，簡直就是可笑到極點的瘋狂屠殺。兇屍在每一個新設兵營裏都派出了監察代表，它們帶着完全由兇屍組成的直屬部隊。兇屍很精明，它們知道不能直接參與人類的內鬥，否則只會使事態發展適得其反。這些怪物召集兵營裏的所有附從軍，公佈了關於兼具揭發的獎懲條例與實施細則。必須承認，這些怪物牢牢抓住了我們的心理弱點，獎勵條款看起來是那麼的打動人心：女人、金錢、精美的食物和飲料、令人羨慕的權勢地位……說句不誇張的話，如果是城外食物無着的倖存者看到這些條款，說不定連自己的親爹親媽都會出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