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謝耶維奇主任來了，祕密保安部的人也來了。因爲我們這個工廠屬於高密級部門，警衛等級也比其它地方嚴密得多，再加上康斯坦丁毫無預兆的突然發狂，使得整個部門如臨大敵。武裝警衛們動作很快，當場就控制了康斯坦丁。混亂中，他又咬傷了幾個人。警衛很快找到了對付他的辦法。人們從後面抓住他的胳膊，反擰過去，有人找來椅子，將他按在上面，雙腿和身體用繩子牢牢捆住。在這個過程中，還有兩個人專門負責按住他的頭，使他不能繼續咬人……就這樣，等到大家七手八腳控制住局面，這才鬆了口氣。”
“警衛們接管了剩下的工作。他們用槍指著康斯坦丁，可是這樣做對他沒什麼用。康斯坦丁根本不怕，即便被捆在椅子上，仍然仰著頭，不顧一切朝著四周張嘴亂咬。我們一直在叫他的名字，可是他絲毫沒有迴應。安德烈維奇被放到臨時找來的擔架上，幾個人把他送到外面，上了救護車。”
“斯塔謝耶維奇主任一直在觀察康斯坦丁，我們都看到了康斯坦丁那雙紅得可怕的眼睛。斯塔謝耶維奇走到前面，問了康斯坦丁幾個問題，不外乎是“還記得我嗎”、“你到底怎麼了”、“你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之類……康斯坦丁一直在咆哮，發出毫無意義，誰也聽不懂的吼聲。”
“他那副模樣，簡直就是活脫脫的野獸。對此，斯塔謝耶維奇也覺得很無奈。他只能把康斯坦丁交給警衛帶走。然後叮囑我，下午找個時間最好去一趟康斯坦丁家裡，好好勸勸他的妻子。畢竟，出了這種這種事情，大家心裡都不好受。”
“我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十一月二十三日：大家對昨天發生的事情都還心有餘悸。今天剛一上班，氣氛就變得詭異起來。大家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議論著昨天發生在餐廳裡的事。我和資訊部的塔娜關係不錯，她偷偷跑過來告訴我，康斯坦丁已經被送進了精神病醫院，正在那裡接受治療。”
“我覺得做出這種決定的人簡直就是毫無道理：康斯坦丁恐怕是我見過思維最正常的人。他精於數學，邏輯分析能力很強，還是彼得堡大學的優秀畢業生。如果說他是精神病患者，恐怕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瘋子。”
“然而，現實就擺在面前————昨天發生的事情所有人親眼目睹。大家都看到了康斯坦丁撕咬安德烈維奇，看到他喫掉了那個可憐人的肉。而且，這一切都是在我轉身去拿酒的時候發生，前後不過幾秒鐘的時間。”
“塔娜畢竟是資訊部的人，消息很靈通。她告訴了我另外一個震撼性的消息：康斯坦丁之所以發狂，並不是像外面流傳的什麼精神病患者，而是因爲他此前注射過的納米機器人。”
“這是塔娜從斯塔謝耶維奇主任那裡偷聽到的消息————就在昨天，事情發生以後，斯塔謝耶維奇回到辦公室，在電話裡把這裡發生的一切向上級部門報告。塔娜那時候正好端著咖啡從走廊上經過，她聽到隔著門板傳來斯塔謝耶維奇語氣激烈的聲音，就停下腳步在外面稍微留意了一下。因爲是偷聽，詳細內容塔娜當然不是很清楚。她只是斷斷續續聽到了一些字句，再加上她自己的分析理解，估計導致康斯坦丁發狂的罪魁禍首，就是納米機器人。”
“一整天，我都是在心聲不寧中渡過。我覺得很恐懼，隔著操作間的防彈玻璃，看著裡面持續不斷生產的針孔型車牀，我好幾次都有種想要抱起椅子狠狠砸過去的衝動。我很彷徨，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昨天我還好言安慰康斯坦丁的妻子不要悲傷難過，沒想到今天同樣的事情就輪到了我自己……我和康斯坦丁一樣，都注射過納米機器人。如果塔娜所說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接下來……是不是也要輪到我了？”
“爲什麼會這樣？納米機器人的生產初衷不是爲了消滅赤道熱菌嗎？它們也的確完成了人類賦予的任務。我現在明白了，康斯坦丁之前接到來自醫院的電話，恐怕就是上面的人發現了問題，只是一時間不方便說，所以安排他暫時休息，然後在某個地方暗中處理。他們也許並無惡意，可是事情的發展變化已經超出了想象。康斯坦丁變成了瘋子，安德烈維奇死了。至於我……該怎麼辦？”
“下班的時候，我走進了斯塔謝耶維奇的主任辦公室。塔娜偷聽到的消息雖然不一定準確，但是知覺告訴我，斯塔謝耶維奇肯定知道一些事情，至少要比我知道的多。”
“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斯塔謝耶維奇顯得很憔悴，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著伏特加。整個屋子裡瀰漫著酒味。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很頹廢，眼睛有些發紅。上帝啊，斯塔謝耶維奇一直以來都是給我非常溫和，作風也非常嚴格的樣子。他從不在上班時間喝酒（因爲所處位置常年氣溫寒冷，工廠制度允許工人在早餐和午餐時間飲用不超過五十公克的中純度酒精飲料，如伏特加，或者威士忌）。斯塔謝耶維奇顯然早已料到我會過來找他，沒有表現出驚訝，只是隨便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讓我坐下。”
“我們談了很久，直到深夜。”
“斯塔謝耶維奇的確知道很多事情：納米機器人對抗赤道熱菌的思路是對的，國際聯合醫療機構的研究方向很正確。目前爲止，全世界已經建立了三千多個像我們這樣的生產車間，每天都有大量納米機器人源源不斷從生產線上下來，先是質檢，然後包裝，發往世界上的各個角落。現在，全球有兩千多萬人注射過納米機器人，他們是真正的免疫者。還有更多的人需要進行注射，才能從根本上消除來自赤道熱菌的死亡威脅。”
“遺憾的是，誰也沒有想到，納米機器人會出錯。”
“記錄，這是斯塔謝耶維奇當時的原話。”
“斯托羅娜，首先你得明白，這不是一個陰謀，而是我們誰也沒有想到的錯誤。上一次戰爭，也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真正誘因，其實就是赤道熱菌所引起。美國人爲了賺錢，搞出了這麼一種足以威脅到全人類安全的骯葬玩意兒。你一定聽說過輝瑞公司這個名字，他們研發出赤道熱菌的同時，也開發出專門用於治癒這種細菌感染的特效藥。因爲赤道熱菌進化速度過快，爲了以防萬一，輝瑞公司當時還開發了另外一種滅殺病菌的手段，就是納米機器人。”
“戰爭末期，美國人拒絕投降。輝瑞公司高層在最後時刻毀掉了電腦裡所有關於赤道熱菌的存儲資料。但是關於納米機器人的部分卻留了下來。也許是疏忽，也可能是這種技術當時已經有不少國家掌握，所以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浪費力氣。這些資料在戰爭結束後成爲了聯合軍團的戰利品，我們也得到了一份完整拷貝。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全世界所有生物學家和醫生共同開發新的特效藥。他們失敗了很多次，最後，只能選擇了納米機器人。”
“這東西的臨牀效果不錯，我們都認爲找到了對付赤道熱菌的最佳方法。尤其是判定了納米機器人進入人體後，不會對注射者產生副作用，也不會產生致命威脅，這才大規模生產。”
“前天上午，我到公司總部開會。列席人員包括所有公司上層，同時還有兩名來自國家生物研究院的專家。他們告訴了我們一個非常可怕的祕密————輝瑞公司當時負責開發納米機器人項目的負責人叫做斯特萊，他當時在瑞士的私人別墅裡，留下了一份隱藏的檔案電子拷貝。那是一臺提前設置好時間，設定在今年十月十日自行啓動，同時對中國、俄羅斯、美國、澳大利亞和德國政府發射訊號並且進行資料傳輸的特殊裝置。斯特萊早就死了，具體死因目前無法查明。他在資料中聲稱，因爲這些資料內容太過重要，他自己當時也不確定輝瑞公司是否會把這些技術用於其它方面，出於公平和公正考慮，他只能把資料向這些世界上具有決定能力和重要影響力的國家傳輸。”
“這樣做，有一個前提，就是確認斯特萊死亡還是活著。如果是後者，那麼也就不會有什麼自動傳輸。”
“資料的詳細數據和圖表，只有專業人士纔會感興趣。但是裡面這樣描述輝瑞公司在掌握納米生物機器人技術以後進行實驗的一些可怕記錄：這種超微型機器人入志願者身體以後，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時的穩定期，就拒絕接受植入者的大腦命令，甚至利用植入者自身生物電對大腦進行攻擊。那名志願者腦部休克以後死亡。還有就是死亡志願者的腦波線狀圖有些奇怪。很混亂，不像神智正常的人那麼具有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