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裏肉乎乎的小手,那可愛的觸感竟莫名地直往心裏鑽,風雲烈忍不住低頭看向身旁的孩子,心頭一股難以言喻的疼愛與喜歡。
牽着小糰子來到衛生間裏,風雲烈鬆開他的小手,大掌溫柔地覆上他的小腦袋瓜。
“需要我回避一下嗎”他問,聲音清潤柔和,十分好聽。
俞諾仰着小腦袋看他,心中越發仰慕,看得有些轉不開眼。
風雲烈見他不吭聲,想着孩子可能有些害羞,於是轉身便想出去,然而腳下剛一轉,衣角就被拽住。
他回頭,對上那雙黑溜溜的大眼睛,那烏黑的瞳仁,像是水洗過的黑葡萄,乾淨,靈透,滿滿的,都是希冀與渴望。
真像她的眼睛
風雲烈微一失神間,小糰子已糯糯地開口。
“叔叔,真希望你能是我的爹地呀”
風雲烈心中一震,回過神來,有些驚異地看向他。
俞諾卻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說道:“叔叔,你該不會真的是我爹地吧”
風雲烈心中震盪不休,沒想到這孩子會一言就戳中他心中最深的痛苦,那是此生最最絕望的錯誤,是最最無望的終生遺憾
“不可能的”他有些失神,喃喃說道,“我跟你媽媽不可能在一起,更不可能會有你這樣聰明絕頂的孩子,不可能的,絕不可能”
俞諾聽着,那顆鼓盪着希望與憧憬的心,頓時沉沉跌落谷底。
原來,這神仙一般的男子,真的不是他的父親,原來這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而已
可愛的小臉一片黯然,俞諾心中失望至極,拽着風雲烈衣角的小手,頹然放下。
風雲烈感覺到衣角上一輕,驀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連忙垂眸看向身旁的小糰子,注意到他那張黯然的小臉,心中忽然一陣說不出的難受,然而同時,一個疑問油然而生。
“小糰子,龍御不是你親生父親嗎”風雲烈問道,心中竟莫名緊張起來。
俞諾聞言,低落的心驀地警醒,他想起俞團團含着淚的千叮萬囑,心頭一陣酸澀。
“他當然是呀,”他擡起頭,笑眯眯的,小眼神裏似沒心沒肺,“我只是很希望他也像個超級英雄,是高大威武充滿正義感的那種,就像你這樣呀”
這一番童言稚語,讓風雲烈不由一愣,隨即忍不住失笑,只是看着眼前這酷似俞團團的孩子,那一股絕望的痛苦又悄悄翻騰起來
客廳中,有了小思思帶頭打岔,孩子們都跑了過來,把盛飛鵠與邢天兩個大男人圍住,親親抱抱舉高高。
沙發裏,魚羽兒看到風雲烈牽着俞諾走開,目光又移向身旁始終笑意盈盈的俞團團。
“團團,”魚羽兒實在忍不住問道,“你跟風先生真的不可能了嗎”
俞團團心裏強壓下的痛苦被觸及,小臉頓時微微一白。
魚羽兒對俞團團很是投緣,十分喜歡這個心思乾淨純粹的妹妹,自然也就見不得她一點點不好。
下了飛機到現在,她一直在強顏歡笑,一直在努力避開風雲烈,一眼都不朝他的方向看,這不自然的表現,魚羽兒一直看在眼裏,很是心疼。
“我不知道你們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是”魚羽兒握緊了俞團團的小手,關切又擔憂地說道,“我能感覺到風先生對你的感情是真的,爲什麼你們會分開呢,你心裏到底怎麼想的,這一切真的都無法挽回了嗎”
“是啊,團團,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爲什麼忽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爲什麼要離開,一走就是這麼多年”
一旁的顧雪瑩也挪了過來,緊緊靠在俞團團身邊。
當年她與邢天那一場終生難忘的婚禮,到後來才得知是俞團團幫忙策劃的,她婚後十分甜蜜與幸福,可是沒多久就聽說了俞團團的事,心裏很是難過,這些年一直惦記掛懷,很希望這個善良可愛的女孩也能獲得真正的幸福。
她是過來人,當然一眼就能看清俞團團現在的狀態,之前人多不好問,如今聽魚羽兒問起,她當然也十分關切。
“其實沒什麼”
俞團團很想平心靜氣,可是喉頭還是不由自主地哽了一下,她吸了口氣,淡淡一笑,卻透着一絲難掩的自嘲。
“其實應該怪我自己吧,”她語聲微澀,“是我不夠好,不夠優秀,我這麼平凡普通,根本配不上他”
“怎麼會”顧雪瑩立刻就擰了眉毛,“我們團團是個寶藏女孩,可優秀呢,他風雲烈如果連這些都看不清,那就是他”
顧雪瑩忍了忍,終究還是說不出褻瀆那絕世男子的話語來,不由有些氣悶,重重嘆了口氣。
“可是比我優秀的女人還有很多很多啊,”俞團團笑,卻笑得很是蒼白,“像顧姐姐和羽兒姐姐,都比我優秀很多很多,他是那麼完美的男人,我在他面前,真的有些無地自容呢。”
魚羽兒明顯聽出她話語裏的自卑,想當年她也曾有過這樣的心境,所以更加心疼。
“別妄自菲薄,團團,你很好,對自己有自信一些,不要”
“可是事實就是這樣啊,”俞團團還在笑,小臉越發蒼白,也越發自嘲,“他選擇了跟更優秀的女人在一起,而我,就被淘汰掉了呢。”
顧雪瑩聽得心裏難受極了,一手攬住她的肩膀,把她摟進懷裏。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要過得更好,讓自己變得更好,”她輕撫俞團團的肩背,用自己的經歷來安慰她,“你只是沒有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當你越來越好時,他會看見的,也會後悔的。”
“他不會的”
俞團團被擁進顧雪瑩溫暖的懷中,被兩個這麼關心她的姐姐溫柔呵護着,情緒漸漸有些繃不住了。
“他現在根本就不想見到我,多看我一眼都覺得厭煩,我我很怕跟他待在一起,我會自慚形穢,我”
她已語帶哭音,幾乎說不下去,生怕自己會失態,連忙打住。
魚羽兒心疼極了,握緊她的小手,搖了搖頭:“算了,團團,不提這些了,忘記他吧,這麼多年了,你也有自己的孩子了,過好自己的生活,徹底忘記過去那段感情吧,不要苦了自己。”
“我我一直在努力忘記,可是可是”俞團團再次哽住。
“忘記不了,是麼”顧雪瑩無奈嘆道,“我太明白你的心情,根本忘記不了是不是,你心底深處還在愛着他,是不是”
客廳那頭的走廊處,風雲烈正牽着俞諾從衛生間裏出來,本就比常人更爲靈敏的五感,今晚更是專心在那個小女人身上,對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更是細微可辨。
沙發裏的絮絮低語,他一直特別關注,此時一走出衛生間,他下意識便放開聽覺去辨認,此時聽到顧雪瑩的那一句話,他頓時心中一緊,期待着,卻又害怕着那個即將到來的答案。
一縷真氣不由自主凝聚到耳畔的聽會穴,將聽覺提升到了極致,清晰地聽到了那個小女人語聲哽咽的回答。
“我我不該再愛着他的,可可是我做不到,就算他對我再冷漠無情,再厭煩嫌棄,我還是沒辦法我我是不是自取其辱顧姐姐,我是不是沒救了”
風雲烈驀地腳步一頓,心頭泛開一陣難忍的劇痛,後面的話,他再也聽不清,也不敢再去聽清,如果再聽下去,他無法保證還能冷靜地控制住自己,那些積壓太久的情緒,真的已快要崩潰。
“叔叔”俞諾見風雲烈忽然停下腳步,仰頭不解地看着他。
風雲烈有些僵硬地垂眸,看向俞諾:“我我還想去一下洗手間,你先過去吧。”
不待俞諾應聲,風雲烈就放開了他的小手,轉身又走回了衛生間。
關上衛生間的門,這個似能永遠屹立不倒的男人,脫了力一般靠在門上,無力地閉上眼睛,任無法宣泄的痛楚肆意地在胸腔裏氾濫
夜宿愛蓮別苑,俞團團哄睡了小糰子之後,靜靜凝着他安寧的睡顏發呆。
半晌,她不禁撫了撫胸口,那裏面似總有一團東西哽堵着,難受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輕手輕腳下牀,不想讓孩子發現自己的異樣,躲去了衛生間裏,可是窄小的室內讓她更感憋悶,實在耐受不住,乾脆悄悄出了臥室,想要出去走一走,透透氣。
他們被安排在主宅一樓的客房,風雲烈的房間在走廊盡頭,俞團團下意識地朝那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又慌忙移開了目光。
她走到客廳,朝通往後院的那個過道望了一眼,想起魚羽兒說過,主宅後有一個十分寬闊深遠的荷塘,在夏季時分美不勝收。
此時心念一動,忽然便想要去看一看。
夜色下的愛蓮別苑,出奇的靜謐恬美,草葉裏蟲鳴啁啾,吟唱着夜空裏朦朧的月光。
俞團團來到那個荷塘前,有些驚訝於這超乎想象的深遠闊大。
溫暖潮溼的南方,秋季姍姍來遲,草木仍葳蕤蔥蘢,這滿塘荷葉田田,在微風中娉娉婷婷,淡淡月色下,幾乎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根本望不到盡頭。
俞團團被這荷塘月色吸引住,不知不覺走出很遠,忽見前方有一座立於荷塘裏的小涼亭,彎彎曲曲的棧橋連接到岸邊,隱沒在田田蓮葉中,月光下別有一番情致。
俞團團不由走快幾步,想要過去看看,卻忽然身子一僵,再也邁不開腳步。
棧橋上,正緩步走來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俊美無雙的容色令月光失色,婷婷蓮葉也似在他身旁頹然黯淡,他自荷塘深處走來,周身光華瑩然,恍似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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