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不說話,屋裏的氣氛一下冷到了冰點。悟淨望了望六耳又看了看玄奘,思索兩秒,便上前試圖調和這尷尬的氛圍。
“欸,師父何必糾結這麼多情況呢講點自私的話,幫人是看情分和緣分的,又不是什麼本分事。咱們一路過幫過的萍水相逢的陌生者已經夠多了不是麼至於什麼改立國王,妖怪的錯還是人的錯未來的事情,就留給未來去處理吧。”
他順手向玄奘遞過去一杯新茶,深棕色的茶水映入眼簾,莫名讓玄奘煩躁的心得到些許安慰。他接過主事的茶水,微抿一口。
“謝謝悟淨,我只是覺得自己無法幫更多的人脫離苦海。”
“嗐。師父你的目標未免也太高了點,真要能做到衆生脫離苦海,那人間朝代更替時的血雨腥風,何故維持這麼上千年”莫文笑着搖了搖頭。
玄奘無言以對,只得沉默。過了半晌,他摸着溫熱的茶杯,再次擡頭看着六耳。
“悟空,但不管怎麼說,明天面見國王,如果可以,還是幫忙看看王后的病吧。”
六耳似乎是料到了他會這麼說,按揉起額頭:“師父,你果然還是不放棄。”
“能幫一些是一些,否則,若日後當真發生了一些荒唐事,這往後恐怕也會被按個紅顏禍水的罪名。她本就重病,真要把這個罪責怪在她頭上,那就太可憐了。”
六耳輕輕從嘴脣裏嗤出口氣:“師父你永遠都在考慮別人。”
這話帶着幾分嗔怪,回想起自己這份善心給徒弟們添過的麻煩,玄奘難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埋頭飲茶,擋住了自己的表情:“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會把握好度,不會引起太多的麻煩。”
六耳聽了玄奘的話,足足眨了半天眼睛才明白過來玄奘的意思,下意識回答:“我沒有嫌棄師父的意思,捲入麻煩什麼的又不是重點。”
“那”
六耳嘴脣又動了動,可忽然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幾人都等着她的回答,可最終卻只能看到她忽然抓起茶杯一飲而盡,而後重重放回去。
“唉,算了,沒什麼,當我沒說。”
“那就不說了吧。”玄奘淺笑一下,“時間還早,距離晚膳還有些時間。要不,悟空你和莫文去市上採購點新東西”
“好呀,正好換季該弄些新的衣物。”莫文巴不得趕緊把六耳拉走,這混蛋的性子比起悟空黑暗冷血太多,再這麼說下去,恐怕又要讓師父鬱悶上好幾天。
六耳還沒回應,莫文就已經精確無比攥住她外披的下襬,將她外來拽。剛一出門,他便飛快鬆開手。
還真是一秒鐘都不願意多碰自己一下呀。雖然剛纔抓的也是外套,根本沒碰到她的身體。六耳暗暗感慨,不知怎的忽然萌生出一種沉重的失落感。屬於悟空的那部分記憶讓她知道,莫文也不願意太長時間的觸碰到悟空。可這兩者的含義截然不同。
對悟空是因爲含羞,對她則是因爲純粹的厭惡。
莫文沒有看到六耳眼底那短暫的黯淡,他徑直往前走。“你也真不怕說這些話讓師父察覺到異常來,進而發現你根本不是師姐。”
“我覺得不會,”六耳聳聳肩,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彷彿剛纔神傷的表情從未出現,“況且,我並沒有表現得不像悟空。這些想法其實一直都在孫悟空的腦子裏。”
“不可能。”莫文不假思索就否定道。
“聽明白一點,是想法,不是行動。將近一千歲的年齡放在那兒,就算剔除五行山下的五百年,剩下的時間也足夠你們普通人類活好幾十輩子。難道你覺得她會看不透很多道理”
莫文愣了愣,回答不上來。
“拜託,你難道忘了你對於孫悟空來講,始終是個小屁孩。她表現出小孩子的任性衝動,你不會就真以爲她心智也只是小孩子”六耳嗤笑一下,“得了吧,她實際上看問題通透得很,我說出的話她也全都能說出,她只不過是沒說而已。”
莫文嘴脣抖了抖,很想表達什麼,可到了最後卻只能問出一句不太有用的話:“那她爲什麼從來沒有”
六耳不等他問完就給出了答案:“因爲她不想打擊師父,損傷他心裏那美好的念想。”
莫文徹底閉了嘴,實際上,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是啊,這個答案太顯而易見了。
但從另一方面,悟空又不僅僅是如此。莫文能感覺得到,悟空的樂觀開朗是發自內心的,並不是僞裝出一副孩子氣。她的確擁有能看透凡間人情冷暖的智慧,可她沒有讓世間醜惡麻痹自己,仍舊我行我素。
“所以你們不一樣。”
莫文的小聲嘀咕傳到六耳那裏,就更加聽不清了。“你說什麼”
“沒什麼。”莫文淡淡支開話題,“說來,你提起五百年讓我突然想起了剛纔在驛站裏的對話。如果你僅僅是冒充師姐,那本不應該知道車遲國、烏雞國的事情纔對”
他滿眼戒備,手指微微攥緊。剛纔他沒有意識到,現在想起來才覺得有些可怕。這個妖怪不僅僅會悟空的法術,而且似乎還對悟空經歷的事情都瞭如指掌。
“可你顯然非常清楚以前我們經歷過的事情。不光是這些,還有更早的觀音寺,常平鎮具體的細節你全部都知道。”莫文越說聲音越有些顫抖,“你到底是什麼來歷”
六耳看了莫文一眼,淺淺一笑。“如果我說,很多層面上我就是「孫悟空」呢”
“不可能。”
“那你就自己慢慢猜別的正確答案吧。”六耳笑眯眯地往前跳了幾步,轉過身超莫文擺擺手,“我要自己先去給師父買點筆墨和紙,你自己去布衣店買衣服吧,一會兒見”
“誒等等,喂”莫文還來不及叫停,六耳就已經靈活地消失在人羣中。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景象,莫文長長嘆口氣。罷了,省得她老在眼前晃讓自己心煩。
快速找到最近一家看起來風格不算奢侈的布衣店,莫文進去挑了幾塊還不錯的粗布,給夥計報了尺寸,夥計就急忙吩咐人進去趕製。
定好明日一早來取衣後,莫文謝過老版,手伸進衣襟裏準備取錢袋。
然而,什麼都沒摸到。
莫文的笑容僵硬了一秒。他飛快又在身上摸了摸。不對啊,隊伍裏的錢袋一直都被自己帶在身上纔對。自己可以確定,沒有忘記在驛站。
老闆目睹了他的動作和表情變化,推笑的表情也開始一點點消散。
“客官,你不會是沒錢吧”
“不是,我”莫文有些着急,他繼續嘗試在身上尋找着。
老闆的表情忽然變得越來越危險。“客官,布料可都已經剪出來完了,你說你沒錢,是想欺負我做小本生意嗎”
“我,我真的不是。我保證我出來的時候帶了錢袋,只是現在”莫文頭上開始冒汗,心裏也越發疑惑起來。錢袋到底去哪兒了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難不成
下一秒,他的表情就猙獰起來。這個該死的妖怪,難怪臨走時笑得那麼詭異
然而,店老闆的表情比他更加猙獰。他已經用手勢指揮了下人湊過來,莫文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滿臉陪笑着往後退。
“抱歉老闆,但請你一定不要停工,我這就去取錢,我就在城郊的驛站住。要不,我把什麼東西先賒”
下人們舉起了傢伙。
莫文撒腿就跑,城區裏使用法術會引起恐慌,他也只能用雙腿找尋逃命的路。
殺千刀的妖怪,回驛站的時候你給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