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的身體瞬間僵硬了起來，一旁正奮力掙扎的悟淨也轉過頭看向玄奘和老人，圓臉被繼續揉弄卻也不再伸手，還在頭暈跑神的莫文也被霎時拉回了全部思緒。
他說什麼？在等女兒，女兒去給女婿送飯了？
方纔那個綵衣姑娘的身影迅速閃過三人的腦海，逼出一陣陣冷汗。可是悟空不是說那位姑娘不是人類，還把她打死了嗎？那豈不是……
玄奘臉色白得可怕，他緊緊掐住手裏的袈裟。老人應是老眼昏花，絲毫沒有察覺玄奘鉅變的臉色，繼續自顧自地說：“小女挺漂亮的，今兒穿得是件綵衣。”
老人似乎是沉浸在了回憶中，滿目和藹慈祥：“我老來得一子，是個女兒，取名叫「柳景」，從小體弱多病，當年差點因爲場風寒病死，幸虧遇到了像你們這樣的雲遊僧人啊。”
他哈哈笑起來，玄奘的神色卻越來越凝重。“至此我們一家都喜歡上了佛教，做不到僧人的標準，但也多施善。說起來，她從村裏出去只有一條道，應該有見到你們。不知小女有沒有把飯送給諸位高僧啊？”
悟淨嘴快：“啊，那個姐姐她……”
莫文立刻一把抓過悟淨，不着痕跡地用擁抱堵住了他的嘴。“沒見過呢。我們走路走的是條不成形的小道，可能和令愛錯過了。”說這話時，他抱着悟淨的手明顯微微顫抖。
玄奘猛地回頭，驚訝地看向莫文，後者衝他拋去一記眼神，繼續略帶愧疚道：“還真是抱歉啦，沒辦法告訴你令愛現在在哪兒。”
語罷，趁着老人失望地低下頭，莫文飛快地用腹語小聲叮囑玄奘：“師父，等大師兄出來再說這件事，能瞞過去就瞞過去。”
玄奘垂眼，雖然說謊讓他良心不安，但也最終只好輕輕點頭。
“沒關係，想必是和她丈夫多待了一會兒，這孩子就這樣，招了個上門女婿纔沒幾天，恨不得天天黏着。”
“新婚燕爾難免的。”玄奘尷尬地應撐起微笑，原本禮貌平視的視線不禁躲閃起來。
村民還在問這問那，廚房裏已經飄出油煙味。莫文心裏亂成一鍋螞蟻，暗自把門外喫草與世無爭的敖烈罵了幾遍。沒想到這傢伙既毒舌，還是個烏鴉嘴！
現在怎麼辦？情況對悟空很不利。雖然他仍然願意相信悟空，可是師父就不一定了。難道師父能聽信悟空的一面之詞認爲整個村莊都有古怪嗎？
莫文一心想着對策，甚至忍不住咬起指頭，但他還沒有來得及構思對策，老人家的木門突然被猛地踹開。
只見一位剛剛成年的男子揹着什麼人風風火火闖進來，大聲喊着：“爸媽，柳景出事了！”
此話一出，房間從熱鬧非凡變得死一般安靜，那堂堂七尺男兒此時急得恨不得哭出來，從背上卸下位女子：“我下地回來在路上發現她的。滿頭是血，不知道讓誰打的！”
村民看到他背上的女子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老人更是直接衝了上去跪到她身旁，目光呆滯。與他們相反的卻是忍不住後退的玄奘莫文和悟淨。
那個女子，分明是剛剛想給他們送飯的姑娘！
玄奘本能地害怕起來，飛快地轉動手裏的佛珠：“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我們錯殺好人了。”
見玄奘有些崩潰，莫文急忙抓住玄奘的手腕低聲安慰：“師父，鎮定，鎮定……不會有事的，沒關係。不會有事的你鎮定些！”
無果，玄奘依舊呢喃自語：“我們殺人了，罪過罪過……我們殺人了……”
姑娘身邊已經圍了一圈人，他們扼腕嘆息，衆說紛紜。
“這麼大的傷口，讓東西打的吧？”
“誰能下這麼大的毒手？圖什麼啊？”
“圖色？不對，柳景衣服乾乾整整，也就腦袋上有一塊傷口。”
“那不會是圖錢吧，可送飯身上能帶什麼錢？”
“唉，造孽啊，多好的孩子。”
老人跪在地上已經泣不成聲，對不知名的兇手破口大罵起來：“我的孩子啊！到底是哪個狼心狗肺的殺了你啊？啊啊啊……這可讓我們一雙老人怎麼活啊！”
老人的聲音斷斷續續，有時甚至讓人害怕他會一下子緩步過勁暈厥過去。玄奘將他聲聲淒厲的哭聲聽在耳中，頭埋得越來越低。
“爸，別太傷心了。那混蛋肯定沒跑多遠，我在現場還找到了個他們掉的東西，你看。”男子邊哭邊安慰着老人，從懷裏掏出一塊貓眼寶石，“咱們肯定能找到那傢伙給柳景報仇！”
“誒？我、我的貓眼？”
突如其來的稚嫩聲音擊碎所有的喧囂，房間瞬間靜得可怕。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了聲音的來源，悟淨被莫文狠狠一把拽進懷裏，後知後覺捂緊了嘴巴。莫文和玄奘被一衆人盯得頭皮發麻，冷汗嗖嗖順着脊樑骨往下落去。
這份恐怖的安靜不知持續了多久，便被一聲尖刻的提問中止了：“你們的東西爲什麼會在現場？剛剛不是說走的小路嗎？”
“我、我……”悟淨自知說錯話，急得憋紅了雙頰。莫文匆匆解釋：“額，這東西是我們的，但是當時在山裏掉的，可能沿着陡坡一路滾下去的……”
柳景的丈夫刷一聲站起身：“蒙誰呢？那也太巧了吧！偏偏滾到柳景被打死的地方？”
越來越多的質疑聲接踵而至：“出村能走的也就一條路，柳景肯定是遇見的他們！”
“東西都掉在現場了還不承認？明擺的兇手就是他們！”
人聲鼎沸，怒意仇視排山倒海壓向了玄奘三人。莫文攥緊雙手，掌心已然浸出汗滴。玄奘從不善說謊，被一衆人尖銳地指責，除了慌張愧疚根本編不出任何一句解釋的話。
老人此時早已忘記了哭泣，一雙眼睛陷在眼窩中，直勾勾盯着玄奘，彷彿失去自我意識後只懂得殺戮的殭屍。他以一種奇怪的步伐慢慢挪動到玄奘面前，渾身顫巍巍的，卻散發出駭人的寒意。
老人走到玄奘面前，幽幽說道：“是你殺了我女兒？”
“我……”玄奘本能地後撤幾步。
老人突然迴光返照，瘋了一般撲上去：“你殺了我女兒？！惡魔！畜生，你還我女兒的命！”
“師父！”莫文見狀慌忙想攔，誰知緊接着撲上來的人羣團團圍住他拉扯起來。
“殺人犯！”“別想跑你們這些殺人犯！”“畜生！”
辱罵聲此起彼伏，指甲劃破衣衫刺進莫文的皮膚裏，疼痛難忍。莫文匆忙護着雙臉，顧不上攥緊悟淨，後者發出痛苦無助的哭喊聲：“啊！好痛，莫文師兄！”
狹小的房間裏一度混亂起來，桌椅傾倒在地上摩擦發出刺耳的嘶鳴，脆弱的茶杯碎成無數小塊，迸濺着劃傷小腿，卻無人顧得上查看。玄奘莫文和悟淨被團團圍住，打罵聲鋪天蓋地而來。
就在他們如同被套上頭套的牲畜只能任人宰割時，擁擠地人羣忽然被一股膨脹的力量退了出去，有些躲閃不及的，直接人壓人倒成一片。
“你們幹什麼呢？不準碰我師父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