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嘴脣微微泛白。
直勾勾的看着靜靜坐在角落的肅穆中年人，他一絲不苟的拿着厚重黑書，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在等什麼。
我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那人很怪異，他的影子比一般人黑了好幾倍，不是那一種灰濛濛的黑色影子，而是像是黑洞一般的影子，要把一切光芒都吞噬掉的那一種漆黑深邃。
只怕是被什麼東西附了身。
我冒着汗，小聲嘀咕說：“那角落的人，真是陰間勾魂的鬼差？”
羅采薇拼命點頭，卻沒有敢出聲說一句話。
我心裏徹底炸開了，感覺如坐鍼氈，“人請鬼差喫飯，這一點我不是沒有聽說過，但鬼差請人喫飯，莫不是等我們的時間到了，好把我們勾走？”
人請鬼差喫飯。
這是一些村頭裏纔有的習俗。
很罕見，估計聽說的人也少，但我就聽說過，在我們這邊地頭隔壁幾個村都有這樣的習俗。
人說“閻王好過，小鬼難纏”，一些有錢的人家總會給將要嚥氣的人，旁邊桌上擺一下白米飯，還有簡單的幾個飯菜，燒上三炷香。
這不是給死者喫的，而是給來勾魂的鬼差喫，給辛苦幹活的鬼差喫飽，好讓人死後在黃泉路上好過一些，不要受這麼多折磨。
這是活人請鬼差喫飯。但是反過來，鬼差請活人喫飯又是怎麼回事？我心中發麻，想不明白。
我的心徹底不淡定了。
有種想要跑掉的瘋狂慾望，但是卻沒有敢跑。
如果真的是要來拘走我的魂，跑到哪裏都沒有用，或許我真的已經死期將至，畢竟我經歷了這麼多恐怖的事情，九死一生，甚至我可能早已經死在了桃花村，只是察覺不到這一點。
我心中泛寒，看着那定定坐在遠處的黑衣中年人，說：“不知道能不能攀一下交情，說我和芸女認識。”
羅采薇眼前一亮，說：“如果真要勾我們的魂兒，或許可以試一試，聽說這些東西是講情面的。”
這時，那個西服中年人竟然還衝懷裏掏出了一根菸，點着打火機，慢慢吐着菸圈，悠閒的像是在等待什麼。
我扭頭看羅采薇，說：“這麼辦，他就靜靜坐在那裏了，難不成還真的在等我們的時間，我們死了後，纔好把我們勾走？”
我想起了一句話，閻王要你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我不知道。”
羅采薇抿着慘白的嘴脣說，“這種層次太高，我根本接觸不到，就有本體還有芸女那一種層次纔有機會接觸到。”
“本體曾經說過，這些東西向來欺軟怕硬，甚至道行高深的根本就不敢來拘魂，甚至不理不睬，因爲據說修道高深、有大本事的人已經沒有命數，生死早已經不歸他們管轄。”
我心中詫異。
忽然想起了古代《道藏》中悟真篇記載，說“一粒靈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我原本以爲那是笑話，想不到真有其事，原來強到一定程度，命數就交由自己掌控，閻王、陰間管不到這一類有大本事的人。
羅采薇說：“甚至據說，當年鬼差見了老道人都要禮讓三分，退避躲開，連十殿閻王見了老道人，也要稱一聲道友。”
我聽着，似乎感覺很神異。
或許那些東西並非想我所想象得那麼遙不可及，甚至不是很強，類似於芸女、小薇這一層次的妖魔，它們只能視若無睹。
並且，我也相信羅采薇說的不假，老道人真的強到了那一種程度，畢竟連芸女都能競入十殿閻王之位，老道人當年和十殿閻王互稱道友，也不會是吹牛。
“但是，老道人還是被陰死了。”
我搖着頭，現在一想，終於知道了老道人、還有他的孫兒，爲什麼魂兒還留在腐爛的軀殼裏，原來是地獄根本就不理不睬，早就不歸他們管了。
“但哪怕再強，又有何用？人家尊你敬你一世，力量是不如你，但不用勾你的魂兒，也不用理你，你終究還是會自己老死！”
我想起了老道人當時的話。<b r />
明白了他爲什麼會如此執着癡魔般的追求長生，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長生路斷了，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成仙，連老道人都沒有成功。
“可做人強到那種程度，生而無憾！”
我心中驚歎。
我現在還是害怕，人家那一種層次是強得不歸人家管了，但我這種層次人家真要勾我的魂兒，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反抗也反抗不過，道行低，打不過勾魂的鬼差。
那角落的西服中年人還在吸菸。
“先生，你的茶。”服務員過來，又離開了。
“謝謝。”
那西服中年人接過茶，輕輕飲了一口，繼續吐着煙。
這時忽然門口又響了，這個偏僻冷清的餐館竟然又進來一個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拄着龍頭柺杖，看似仙風道骨，還穿着古樸的唐裝。
他目光四處一掃，跨過我們兩人露出一絲譏諷，冷笑道：“兩個妖魔，你讓他們看到沒事嗎？”
那西裝漢子吐着菸圈，說：“沒事，反正等一下我要去找他。”
我心裏瞬間拔涼，果然是找我的。
這時，老人目光最終停留在那個西服中年人身上，顫顫巍巍的抖着老邁的腿腳，來到那一桌坐下。
白髮老人說：“大人，我有一個請求。”
那個西服漢子：“你的性命不歸我們管，我們也懶得惹你，你這些年一直和富人打交道，作威作福，害人養鬼，我都睜着眼，假裝沒理你，殺一個把人就殺嘛！把他們的魂兒抓走煉蠱就練嘛，反正我也懶得去勾，送給你得了。”
“你把死掉的人救回來了，就是你的本事，繼續讓人活多個十幾年都沒有什麼問題，我也懶得去勾人，可是你現在，卻有些太過分了。”
這時，西裝漢子幽幽然抖了抖菸灰，說：“但這一次我來都來了，你卻還要從我的手中直接搶人，未免有些太過界了，這是讓我空手而歸。”
這樣也行？
我瞪大眼睛，瞬間懵逼了。
原來這麼大度，這完全顛覆了我心中的地獄形象，我一直以爲就機關的人喫飯不幹活，原來下面的鬼差也是一個尿性。
原來這麼疏忽職守，遠不如我想象中的那麼高大上。
這時我也才發現陰間貌似也不嚴謹，不過轉念一想，連芸女那種妖魔都能競入十殿閻王之位，只怕那些閻王只怕本身也是鬼神出身，作惡多端，現在不知道爲何再沒有了神仙，天庭不再，陽神之法斷絕，也沒有人成仙了，連老道人也沒能重新走出那一步，成仙長生。
現在沒有神仙管住地獄這羣牛鬼蛇神，自然要多任性就有多任性。
白髮老人笑眯眯的說：“這一次是我的不對，那富人請我請得遲了一些，沒來得及把人救回來，請大人把魂兒還給我，對方給的錢和財物有些多，並且還有不差的寶貝，他這花錢買命的代價，對我很划算。”
用錢買命？
我從小就跟着村頭的老道辦喪，他常和我說他是沒本事纔給人做這些事情，那些有大本事的人，一個個都是富豪的座上賓。好的傢伙幫人看風水，抓惡鬼。壞的傢伙幫富豪養鬼害人，改人命數，從閻王手裏搶人，我以爲都是誇大其詞，原來這些東西都是真的。
白髮老人拄着柺杖，平靜的說：“大人，您來的這一趟是我的錯，就請空着手回去吧。”
“如果我不肯呢？”
那西裝漢子吐着煙，慢慢悠悠的說。
“那麼，就請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那白髮老人輕輕一嘆，按着龍頭柺杖，眼眸閃過似有若無的殺機，“畢竟，這些年我殺的鬼差，也不止一個了，毀屍滅跡的事情做得多了，你們閻王也發現不了我。”
這老人，要刺殺鬼差？
我被這個恐怖得膽大包天的想法，嚇得魂飛魄散。
但那白髮老人輕輕一撇看向我們這一桌，這讓我冷汗淋漓，他的眼神顯然是準備連我們和鬼差也一起做掉，免得被我們發現了他的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