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玄說到這裏的時候,很多事情似乎都很明朗了。
他將抽完了的煙按熄在菸灰缸裏,擡起一雙澄亮的眼睛:“這些年,他沒有一天過得開心,他一直活在內疚與痛苦之中,幸好還有子墨,如果不是他,我想他已經自暴自棄了。你可能不知道,他在你居住的小區對面買了一個公寓,他經常會去那裏,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注視着你,守護着你。
可他不敢露面,只能生活在你的影子當中,他知道你是有多痛苦才刪除了那些記憶,他不想讓你再記起來,於是也把自己隔絕在了你的世界之外。
他不喜歡你那個富二代的男朋友,可他什麼也做不了,他知道有一天,你終究會結婚生子,但那個人永遠不可能是他。
可他還是忍不住的接近你了,就像一個饞嘴的孩子在逐漸靠近有毒的糖果,明明知道那鮮豔的顏色可能會讓他中毒,但他還是伸出了手他在醫院遇見你的時候,他就控制不住這樣做了。
他跟我說,景玄,我想給自己一個機會,我想試着重新找回她,如果,她還要我的話。
他那樣小心翼翼的接近,就像護着風中的火燭,隨時擔驚受怕,可又享受着燭光的溫暖。
沐晚,你現在想起了一切,你打算怎麼辦呢”
景玄看着面前這個看似沉靜,其實眼中已經波濤翻涌的女人,其實不必問的,她已經在做了。
她在恢復記憶後,沒有立刻找凌慎行將當年的一切撕扯開,而是來找他了解她所不知道的真相。
在她的心裏,其實一直都保存着對他的信任。
她可以從此與凌慎行陌路永別,也可以裝做根本沒有想起這一切。
景玄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她,會怎麼選。
沐晚從公安局離開,外面颳起的風吹開了她的圍巾,她低頭將圍巾重新系好,再擡頭時,面前掉光了葉子的梧桐樹下,一道頎長的身影立在那裏。
他只穿了件薄薄的黑風衣,臉被風吹得有些紅,而在他的腳下,散落着一地零碎的菸頭。
他靜靜的看着她,就像隔着重山霧霾,在那雙漆黑的眼目裏流淌着濃重的哀傷與自責。
像是突然間瘦了很多,身形單薄的如同地上的枯葉,那樣的身影彷彿被風一吹就會碎掉。
他什麼都不敢說,什麼都不敢做,只能默默的望着她。
這中間只有十幾步的距離卻如同鴻溝天險,讓他望而生畏。
沐晚陡然看到那個身形單薄的男人,眼中滿滿的都是自責和害怕,她是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類似於恐懼的情緒。
這個無所不能的男人,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這個爲了國家捨生取義的男人
她有什麼理由去怨恨他,又有什麼理由不去愛他。
她偷得五年浮生閒,而他卻用五年用力記住他們曾經的一切。
凌慎行的眼睛微微向下耷了一下,她應該不會原諒他了,她曾經的痛苦都是他造成的
懷中一暖,是有什麼東西撲了過來,凌慎行低下頭就驚訝的看到撲在他懷裏的沐晚。
“阿行。”暖暖的身體,暖暖的一聲阿行,彷彿驅散了冬日裏的寒冷,在他的心頭開出了盛世煙花。
他不由收緊了手臂,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抱緊了她。
沐晚能夠感覺到,男人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喉頭劇烈的哽咽。
“晚晚。”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額前的髮絲垂下來,擋住了燒灼的視線,“對不起,對不起。”
他多少次想要當面跟她說聲對不起,現在終於說了出來,放在心頭的那塊石頭也在悄然落地。
如果不是他,她不會經歷那可怕的一切,也不會萬念俱灰刪除了自己的記憶,而他沒想到的是,有一天,當她想起了全部,竟然還願意繼續相信他,留在他的身邊。
縱然冰天雪地,他也覺得春暖花開。
“阿行。”沐晚緊緊抱着他,神色流露出自卑:“我已經不乾淨了。”
他突然按住她的脣,搖了搖頭:“晚晚,我們要向前看,以前的事情誰都不要再提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了,你只是我在醫院偶然遇到的沐教授,而我是你偶然遇到的大隊長,這,就是我們的開始。”
沐晚的眼中一下涌出晶瑩的淚花,忍不住再次抱住了他。
從新開始,一切都可以從新開始。
“聽說你在我的公寓對面買了一座房子”
“嗯。”
“是不是還有望遠鏡”
凌慎行無奈的笑了一下:“你當我是偷窺狂嗎”
雖然他這樣說,可是在這五年裏,想到一直有個人在暗中注視着自己,沐晚的臉還是有些發紅。
“我和向昊然在一起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
“分分鐘都想弄死他。”
沐晚:“。”
暗暗替向昊然捏了一把汗,不過以大隊長的正直,應該不會做出往向昊然腦袋上套麻袋的事情。
“如果我真的和他結婚了呢”
“不會的。”
“這麼肯定”
“嗯,你的眼光沒那麼差。”
“我想見見小豆包。”
“好,不過在這之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沐晚:“”
凌家老宅裏,小豆包正在抱着手機發短信。
“是給你小晚媽媽發短信”薜又琴把頭探過來。
“嗯,她說今天要來看我。”
“你這孩子是有多想你小晚媽媽,再催也不能飛過來。”薜又琴的話音剛落,傭人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二少爺和沐小姐來了。”
凌慎行的腳步停在門口,嘴角輕輕向上揚起:“該改口了。”
傭人愣在原地,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小豆包已經小火箭一般的衝了過來,一雙小手緊緊抱住了沐晚的腿:“媽媽。”
沐晚蹲下身抱住小豆包,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這是她的孩子,她以爲他已經死了,沒想到他還能活踹亂跳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失而復得,得之她幸。
“媽媽怎麼哭了”小豆包擡起小手擦着沐晚的眼淚,同時把控訴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親爹。
接受到兒子質問的眼神,凌慎行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媽媽是激動的。”
真的不是他欺負了她。
小豆包向沐晚求證,沐晚輕輕點頭,再次把他抱進懷裏。
“這是怎麼了”凌家二老也走了過來,正巧凌澤驍也從外面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