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穿着件淡藍色長衫,此時上面沾滿了枯草樹葉,斑斑點點的似乎還有紅色的血跡透出來。
滾下來的時候,他一直護着她,替他擋開了許多尖銳的石塊和樹枝,而他卻受了傷。
“你受傷了。”沐晚此時也顧不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我身上帶了藥,你快塗一點。”
知道上山採藥可能會受傷,所以她才帶了外傷藥,做醫生的一向這樣,有備無患。
男子一笑:“你想得真周全。”
那意思像在揶揄她早就做好了同他一起滾下山的準備。
沐晚哪會聽不出他的話外之音,也不惱他,只是把藥扔給他,一副愛用不用的態度。
要不是看在他剛纔救了自己的情份上,她纔不會關心他的死活。
男子把藥拿過來,卻是指了指自己的後背:“我可沒長那麼長的手,還要煩請姑娘幫忙。”
說着就當着她的面開始脫衣服。
這一帶綠樹環繞,人煙不見,一對孤男寡女坐在山坡下,男子在動手解自己的衣衫,女子低頭垂目,這樣的場景不讓人想歪都難。
沐晚卻早就見慣了這樣的場面,要說男人,小的,年輕的,老的,什麼樣的她沒見過,人往手術檯上一擱,哪還有什麼性別之分所以,她看到異性時的反應要比一般閨閣中的小姐淡定多了,哪怕這男子在她面前光着上身,露出結實的脊背,她也能面不改色。
男子以爲她會躲閃,或者再次揚起她鋒利的爪子撓上來,但她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
她從容淡定,嬌俏的臉上絲毫不見害羞與扭捏,更沒有任何惱火的表情,只是神態專注的拿起那些藥膏給他塗抹後背的傷口。
藥膏帶着絲涼意,抹在傷口上有種奇異的清涼感,開始有點痛,之後便覺得舒服無比。
但讓他覺得享受的並不是這藥膏,而是那隻軟若無骨的小手,動作熟練的在他的背上游走,所過之處如同花開遍野,男子的心尖忍不住有些癢。
“好了。”一瓶藥膏被塞在他的手裏,他擡頭對上她清澈的雙目:“前面的傷你總夠得到吧。”
“如果姑娘也願意幫忙的話”
沐晚丟來一個“想得美”的眼神,已經扭過頭去看自己的腿了。
剛纔滾下來的時候,雖然都是輕微的劃傷,此時神魂稍定,也覺得有些疼,特別是腿上的這道傷口,不深,卻長,已經滲出了血珠。
“來,我幫你。”身邊的男子突然探身過來,擎着手中的藥瓶。
沐晚把腿一收,瞪了他一眼:“不用了,我自己夠得到。”
男子有些挫敗,看着她背過身去,身子向前微探,正在給傷口抹藥,明明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他的腦海裏卻浮出一雙如玉般纖細修長的腿
咳咳
他忍不住乾咳了兩聲,掩飾自己胡思亂想的尷尬。
沐晚抹好了藥,這才轉過頭,見他正黑目湛湛的望着自己,不覺臉上一熱:“看什麼看”
他失笑道:“你長得好看,還不許別人看嗎”
油嘴滑舌
她不跟他逞口舌之快,而且,她似乎也說不過他。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沐晚忽然開口道:“剛纔謝謝你。”
男子無所謂的笑笑:“英雄救美,何樂不爲。倒是姑娘的膽子真大,就不怕我是個登徒子嗎”
深山老林,孤男寡女,他要是想幹點什麼簡直輕而易舉。
“怕,當然怕。”沐晚實話實說,“但你不是這種人。”
“爲什麼”男子指了指自己的臉:“因爲我長得帥嗎”
沐晚翻了個白眼,嘴角抽了抽,你不是長得帥,你是臉皮厚。
她搖搖頭:“你爲什麼要來採靈貓香看你的穿着打扮,必然不是採了這東西去賣錢,所以,你應該和我一樣,想要這東西治病救人,如果我猜的沒錯,你身邊應該有朋友或者親人急需這種藥材,你才冒險獨自進入深山,能有這份熱情與真心的人,大抵都不是什麼壞人。”
男子聽了,微微愣了一會兒,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的光芒,旋即就被一種異樣的神采所代替,他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俊臉湊了過來。
沐晚沒想到他會忽然靠近,只聞到清淺的呼吸,他的臉已經與她近在咫尺,薄薄的嘴脣就停在她的臉側。
沐晚沒動,更沒有躲閃,以坦然的目光回視着他。
就這樣幾乎臉貼臉的凝視了一會兒,他才笑着往後退開了一段距離,這女孩子真是有趣,竟然真的不怕他,他就長得這樣人畜無害嗎
可愛的姑娘,真的不要被外表矇騙了。
沐晚沒再理他,伸了伸痠痛的腿腳,自己突然不見了,映春怕是要急死了,現在得想辦法回去纔行。
她的注意力一集中,全身的感觀又開始恢復正常運行,隱隱的,她的鼻子輕輕動了動。
這空氣中有股若有若無的香味兒,而且,似乎越來越濃這味道是
她的眼睛一亮,驚喜道:“是靈貓香,聞味道應該有很多。”
“是,那邊的草叢裏有大靈貓的糞便,還有貓毛靈貓香的數量確實不少。”
沐晚看了他一眼:“你的眼睛倒是好用。”
“你的鼻子也跟狗一樣靈。”
沐晚:“。”
好女不跟男鬥,讓他逞口舌之快去吧。
沐晚那副隱忍怒氣又不想發作的模樣讓男子心情大好,連笑容都明媚如春。
兩人話不多說,立刻起身在四周尋找起來,很快就有了收穫。
正應了那句“因禍得福”,雖然從山坡上滾下來又痛又怕,但是看到眼前這麼多靈貓香,沐晚早把那些疼痛甩到耳根子後面了。
比起剛纔她採集的那一點,這裏簡直就是靈貓香的天堂,樹枝上,洞穴口,石塊上,四處都是褐色的靈貓香,甚至還有一些新鮮的剛分泌的。
沐晚採了好大一包,拎在手裏沉甸甸的,樂得嘴巴都合不攏。
她轉頭看了眼身邊的男子,立刻就嘟起了嘴,她明明已經很賣力了,還是比他少採了一大半。
男子將她眼中小小的不服氣看得一清二楚,順手拎了一袋給她:“這個給你。”
“不要。”
不蒸饅頭爭口氣。
男子笑了笑:“不要就算了。”
他剛要轉身,沐晚就伸手把那個袋子拽了過來,嘀咕道:“不要白不要。”
男子失笑,口是心非的小東西。
兩人沿着原路返回,坡很陡,沐晚不得不借助男子的力量,牽手是不可能的,她一路都拽着他的衣袖,拽得男子哭笑不得,這衣服回去之後是不能要了,快被她扯得散架了。
剛爬上去,沐晚就看到一條熟悉的身影,她眼中一喜,是映春。
男子自然也看到了,隨意的問:“你的丫頭”
她雖然穿着打扮樸素,身上的氣質卻是掩飾不住,特別是手腕上戴的那隻玉鐲子價值不菲,不是普通人家能夠負擔的。
不知道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
沐晚點頭,又衝他揚了揚眉:“再見。”
說着就往映春那邊走去。
“等等。”男子忽然叫住了她,“我們也算是相識一場,還不知道姑娘芳名。”
沐晚頭一歪,想了想:“感謝你剛纔的出手相助,但你我萍水相逢,以後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名字之類的俗套就免了吧。對了,出於友情提醒,靈貓香這種藥物不宜長期服用,服藥時也不宜進補其它藥類,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藥石的作用雖然重要,心態平和纔是重中之重。”
一席話說下來,男子看她的目光又深了幾分,他以爲她是一時興趣上山採藥的富家小姐,現在看來,她更像一個博學多識的醫者。
這麼年紀輕輕的美人會是個大夫
男子這樣想着的時候,沐晚已經快步往前走去了,他看到她跟那個丫頭打扮的女子說了什麼,兩人便一同往山下去了,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視線當中。
映春聽到沐晚敘說着滾下山坡的驚險,嚇得小臉煞白,又有些氣自己:“映春就不該聽少夫人的,如果映春陪着少夫人,也不會讓你受傷。”
“都是小傷,不用在意的。”
沐晚自然省略了遇到那名男子的事情,深山老林,孤男寡女,縱然清清白白的,讓人知道也是不妥,而且也沒必要。
映春瞧着她滿戴而歸,而她自己連根貓毛都沒見到,不免十分氣餒。
沐晚笑道:“我這也是誤打誤撞的,摔了個大跟頭吃了顆甜棗兒,這些靈貓香足夠我入藥了。”
映春聽出她是在安慰自己,感動的同時又憤憤起來:“那些尼姑們不把少夫人放在眼裏,少夫人還冒着這麼大的風險來找藥材,真是便宜她們了。”
說到尼姑,沐晚的眼前又浮出靜修那張風姿絕豔的臉,這樣的人落髮爲尼一定是大有來頭。
沐晚連夜配好了藥,第二天一早就和映春去了翠雲庵,讓守門的小尼姑通報了一聲後,那小尼姑很快就回來了,一臉歉意的道:“真是不好意思,靜修大師身體乏力,不便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