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修已經緩緩睜開了眼,那種疼痛過後就像是丟了半條命,好一陣子才緩過來。
她也覺得驚奇,自己這病只要一犯,平均幾分鐘就要劇痛一次,就算不痛的時候也是呼吸困難十分難受,現在,她的一顆心臟跳動平穩,竟像是沒犯過病一樣。
“這。”
主持似乎鬆了一口氣,笑道:“多虧了這位沐施主。”
靜修起身雙掌合十:“多謝施主。”
沐晚笑笑:“師太不必客氣,我這藥只能暫時緩解疼痛,這病是頑疾,不是三天兩日就能醫好的。”
“施主知道貧尼得的是什麼病”
沐晚也不知道心臟猝痛在這個時候叫什麼,胡亂敷衍了一下:“就是尋常的心痛症,平時多注意清淡飲食,不可以情緒激動,儘量不做劇烈運動。”
靜修點點頭,臉上掠過黯然:“貧尼也知道這病不太好,恐怕是難以治癒的。”
她活着,不過就是想看着兒子建功立業,女兒嫁得良人,生命對她來,根本沒有任何價值。
不知道爲什麼,沐晚看到靜修這個樣子,隱隱覺得有些傷感。
主持謝過了沐晚,又親自將她送了出去,看到她走上吊橋,她才匆匆回到了靜修的住處。
靜修不宜起身,有兩個小尼姑在照顧她。
主持讓那兩個尼姑退下後才說道:“師弟,你可知道剛纔那個是誰”
靜修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
“她就是凌少帥的妻子,凌府的少夫人。”
靜修面上一驚,這女子竟然是希堯的妻子,那個名聲和做風都不太好的沐晚
“聽說她是來同濟寺請佛的,好像少帥也陪着一起來了。”
靜修心情複雜,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這世上的婆婆看媳婦多是帶着有色目光,更何況主持經常說這個沐家大小姐不學無術還性格潑辣,做過許多羞於啓齒的事。
她沉默了一會兒,沒說什麼。
主持見她一言不發,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回頭吩咐人好生照顧着靜修了。
回到住處,映春放下小藥箱,嘴裏還在不滿的嘟囔:“那些尼姑有眼不識金鑲玉,看她們的眼神,好像少夫人會下毒害那個靜修一樣,少夫人就不應該出手,急死她們。”
沐晚倒不在意這些,她坐下來喝了口茶,另外想着別的事。
映春獨自唸叨了半天,以爲少夫人也會像她一樣生氣,可她只是安安靜靜的坐着,眼神透過窗戶望着外面的羣山。
過了一會兒,沐晚才低聲說道:“靜修師太的病十分蹊蹺,我剛纔爲她號脈,竟然是麻促脈。”
映春不懂什麼叫麻促脈,一臉疑惑的嘟着嘴:“少夫人,那是什麼啊”
“麻促脈是一種脈相,這種脈相的人,不是瀕死的病人,就是有中毒的可能,很可能是洋地黃中毒。”
“洋地黃”映春每天都幫沐晚晾曬藥材,對那些中藥也能說上七七八八,自然也聽過洋地黃的名字:“那不是藥材嗎”
“的確是一種藥材,可是帶有毒性,雖然也是治療心臟疾病的,卻不適合靜修師太的病,過量和長期服用會導致神經錯亂或者死亡。”
映春頓時慌了:“那是不是應該告訴靜修師太啊”
沐晚搖搖頭:“你好心告訴人家,人家不一定相信,還以爲你居心不良呢。”
而且翠雲庵裏住的都是尼姑,平時也不會有什麼恩怨,什麼人想要毒害 靜修呢
“少夫人說得也是,她們今天都在防着我們呢。”映春又開始憤憤不平,“少夫人不要再理那幾個尼姑就是了,特別是那個叫玄妙的,看少夫人的眼神分明就是嫉妒。”
沐晚卻不這麼想,看到靜修的第一眼,她就覺得莫名熟悉,那種想要治好她的慾望幾乎是從胸膛向外迸發,這是她做爲醫者的條件反射。只是,這世上等待救治的病人太多太多,她大可以不管一個素不相識的尼姑,更別提治好這樣的頑疾了,這樣的感覺連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映春,去跟敬安大師請個假,就說我明天不能聽他講經了。”
映春“啊”了一聲,“我們今天就逃課了,明天再逃課的話,敬安大師會不會去老夫人面前告狀啊”
沐晚安撫她道:“不會的,敬安大師是大忙人,哪有空去告我的
狀而且你沒發現那個靜修師太身份不凡嗎,她生病,連主持都驚動了,還有同濟寺的圓治大師,那應該是位得道高僧,聽小尼姑的語氣,這位高僧可是經常替靜修診病的。所以,你只要跟敬安大師說我要替靜修師太採藥,他絕不會告狀和不滿。”
映春帶着一肚子的狐疑就去找敬安了。
沐晚拿起紙筆寫了一個藥方,最後又寫上了“靈貓香”三個字。
連山一帶經常有大靈貓出沒,如果運氣好可以找到靈貓香這種名貴的藥材,而靈貓香正與靜修的心痛病對症。
不久,映春就喜滋滋的回來了,一臉崇拜的看向沐晚:“少夫人,真讓你說對了,敬安大師答應的非常痛快,還說這幾日都不用去聽他講經,只管專心替靜修師太治病。”
沐晚料得果然沒錯,這位靜修來歷不凡,不但是翠雲庵的人待她極爲特殊,就連同濟寺也對她十分厚待。
她不願意去猜測靜修的身份,一心一意的研究起藥方來,想要採到靈貓香,她明天要親自去一趟山中的林子了。
這一夜,沐晚沒怎麼睡好,翻來覆去的想着心事,最後索性披了件衣服坐起來,透過窗子看風景。
夜幕籠罩下的羣山實在沒什麼看頭,四處都是黑乎乎的,唯一讓她欣慰的是空氣質量,撲面的青草氣息, 那種置身於自然彷彿融爲一體的超脫感。
她從口袋裏取出一隻懷錶,打開後,裏面的錶盤是會發亮的。
她最喜歡錶蓋上方圓圓的像鏡子一樣的東西,不是鏡子卻清澈照人,能夠清晰的看到自己的眉眼。
凌慎行的大軍大概要行進半月才能到達北地,從前方的車隊,後面的騎兵,再到步兵,所過之處無不是浩浩蕩蕩。
現在已是半夜,他應該早就休息了吧,天氣已經轉涼,北地更是寒冷,不知道他有沒有多加衣物注意防寒。
沐晚胡思亂想着,不知不覺天邊憶開始放晴 ,她倒是有幸欣賞了連山的日出美景,只不過這景色再壯麗秀絕,她心中也似壓了石頭,沉甸甸的高興不起來。
凌慎行的大軍又開始新一天的征程了吧。
“少夫人,你起得真早。”映春端了熱水進來,“這山上格外的涼,還好寺裏的師父比較細心,早早告訴我該去哪裏打熱水,不過同濟寺可真夠大的,我差點迷路了。”
沐晚笑了笑:“你可別真的迷路了,不然滿寺院的找一個丫環,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映春被她取笑了,臉一紅,趕緊把毛巾遞過去。
沐晚在洗臉,映春就站在一邊等着,小丫頭眼珠子轉了轉,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想說什麼就說吧。”
映春這才訕訕一笑:“少帥這次北上,會打仗嗎”
她從小隨着爹孃從戰亂紛爭的地方逃到了連城,那時不過才十歲,卻也親眼見證了戰爭的殘酷,被燒燬的房屋,逃難的人羣,數不清的屍體以及流離失所的孤兒
沐晚其實也不知道這仗能不能打起來,北地當初並不是督軍的地盤,督軍率師北上一路攻城拔寨,先後佔領了北地三省,眼見着大捷,卻讓從前掌管北地的楚督軍帶着主力逃出了城。
這些年,北地名義上處在督軍的統轄範圍之內,可是、那隻逃跑的主力部隊始終是心頭大患,偏偏督軍遠在連城,無瑕顧及。
而最近幾年,北地三省內憂外患戰事不斷,先後被楚家軍攻破了兩個省,現在只省下最富饒的遼城還在堅守之中,督軍也是爲此一直駐紮遼城,日夜防備,警惕着楚家軍揮旗而來。
戰事一觸即發,凌慎行纔會率兵北上支援,只是楚家軍連續收復了兩個省,實力受到了重創,需要休養生息,這一仗什麼時候能打起來還是未知數。
“誰知道呢。”沐晚思緒繞了幾個彎兒纔回答了映春的話:“這些事都不是我們該操心的。”
映春黯然了一聲,少夫人說得對,這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情,只是一想到李和北也要參與到這場殘酷的戰爭當中,她的心就情不自禁的揪痛了起來。
喫過了早飯,沐晚就和映春去了後山,她問過熟悉地貎的師父,大靈貓的性情十分敏感,所以,這人來人往的大青峯上並沒有大靈貓的蹤跡,想要找到靈貓香就要去後面的千陀峯,那裏地勢險峻,叢林密佈,人煙稀少,最適合大靈貓生存。
只是千陀峯上根本沒有山路,想要尋找靈貓香,只能從草木叢中穿過去,辛苦是自然的。
沐晚和映春好不容易爬上了千陀峯,定好會合地點後便分頭去尋找靈貓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