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坐在海棠宮裏,門窗大開,廊下垂着白紗飛舞,如雲如煙,讓他也覺得是在做夢。
京城不比淮南道,李明樓每天忙的很,他也更半點不敢鬆懈,也是到了天快亮時才和衣閉眼,但剛閉上眼就被人叫醒。
都督送信來了。
元吉閉着眼問哪個都督,如今天下的都督太多了,楚國夫人也算是其中一員,給夫人寫信的都督也很多。
當然,其他的都督都送到官衙去了,送到他跟前的只有兩個都督,一個武都督,一個李都督。
如果是李都督,信和人直接送到李明樓那裏,如果是武都督,人留在外邊由姜名招待,信送到方二哪裏檢查後,再送到李明樓那裏.....總之不需要他睜開眼。
來人說:“武都督。”
元吉嗯了聲擺手,但來人卻沒有退下,站在那邊把他從榻上推起來。
“元爺,快別睡了。”他說道,“是武都督來了。”
元吉嚇了一跳,一道之主一軍之首是絕對不會離開自己的地盤,而武鴉兒和李明樓之間因爲虛假名分,更不可能互相來對方這裏,武鴉兒只來過一次,就是安守忠捨棄范陽來襲殺李明樓,李明樓也去武鴉兒一次,是武鴉兒被安康山圍攻最危急的時候......
現在,武鴉兒突然出現在京城,必然是又有了生死危急的大事。
元吉毫不猶豫立刻帶着武鴉兒來見李明樓,並不怕武鴉兒對李明樓不利,一則他的母親還在他們的手中,二來皇宮深殿,武鴉兒過一道宮門解下兵器,過兩道宮門留下親兵,他隻身一人,身邊圍繞無數明兵暗衛。
但現在怎麼回事?
他們坐在一起說的是什麼.....
他們見到了,李明樓問你怎麼來了,武鴉兒說京城的天真熱,李明樓就笑,問相州的下雨多不多,武鴉兒答,也不算太多,不過前幾天剛下了一場大雨。
街上的水流的像河水,武鴉兒給李明樓比劃一下,站在街上,水沒過了膝蓋。
啊,那還真不小,李明樓驚訝打量武鴉兒,你這麼高呢,立刻關切的問,是不是有水患了?
元吉坐直身子,是了,如今亂世官府荒廢,水渠河道也沒人管,遇到暴雨的確會爆發洪水,洪水跟叛軍肆虐一樣無情,而且也不是兵馬人力能阻擋。
相州那邊發了大洪水,的確是大事......缺人手,來借兵馬了吧。
武鴉兒搖搖頭:“沒有,只是一陣急雨,停了後水就散了。相州去年冬天大旱。”
李明樓高興的笑了:“那今年秋天能有個好收成了。”
武鴉兒還是搖頭:“應該不行,沒有人種地。”
元吉身子再次坐直,是了,河北道那邊連年征戰,城池反覆易手,民衆流離失所,無心種地,自然也不會有豐收,現在河北道收復,需要休養生息.....缺糧,來借糧和錢來了!
李明樓點點頭:“是啊,需要養一養。”
武鴉兒沒有也點點頭:“不急,民衆們很聰明,城池安穩了,他們會自己養活自己。”
“休養生息農耕桑事我不懂。”李明樓一笑,她從生下來都不食人間煙火,不懂的事就不指點,問他,“喫飯了沒?是趕了夜路來的吧?”
武鴉兒說聲是。
李明樓便讓人送飯食來,元吉親眼看着武鴉兒吃了一鍋飯喝了一壺酒,然後說困了要歇息。
李明樓讓宮女帶他去洗漱,備下了新衣,鋪設了牀鋪.....就在她隔壁的宮殿裏,夫妻二人自然要住在一起。
武鴉兒洗了澡換了衣衫去隔壁宮殿躺下就呼呼大睡了,看到武鴉兒睡了,李明樓打個哈欠也回去睡了,元吉一個人被扔在殿內.....
他沒有也去睡。
他警惕,戒備,武鴉兒到底來做什麼?
“我覺得你猜的兩個都對。”
方二姜名聞訊趕過來,他們不敢進宮殿內,怕被武鴉兒聽到說話,也不敢離開這間宮殿,怕武鴉兒裝睡暴起挾持李明樓。
三人乾脆翻到宮殿屋頂上坐着,既能防備被偷聽,也能隨時監控武鴉兒。
聽到元吉講述兩人的談話內容,方二和姜名贊同他的猜測。
“不是要兵,就是要糧。”姜名扳着手指。
方二道:“或者兩者都要,他親自來了,必然是其他人極其難張口的要求。”
只有親自來,表達誠意。
元吉鬆口氣,但又皺眉:“但要的多的話,我們也沒有。”
兵馬他們在淮南道留了一些,連續兩次大戰損耗了不少,振武軍名義的兵馬已經不多,現在能保證京城無憂的助力是宣武道的劍南道兵馬。
不能把劍南道的兵馬送給武鴉兒,也不能故作大方把他們手中的兵馬送出去。
糧更是個大問題,京城這邊今年也不會有秋收的,雖然京城有很多藏糧,但安康山可以搜刮出來,他們不能。
“小姐比我們更清楚。”方二道,“不用擔心,她不會給武鴉兒的。”
元吉還是眉頭微皺:“但小姐拒絕要合情合理。”
“那還不好辦啊,我們就是講道理的人。”姜名笑道,“把餘錢叫來。”
......
......
武鴉兒醒來的時候
,日落黃昏,他躺在軟軟的牀榻上,可以看到打開的門窗,窗外有橘黃的光影,恍若夢境。
他將手臂枕在腦後,看着那邊光影出神,然後聽到風吹垂簾的沙沙聲,他轉過頭,看到室內垂地的幔帳擺動,其後站着一個人影。
李明樓一隻手輕扶紗簾,微微歪頭看過來,對上牀榻上武鴉兒的眼。
如早晨所見那般,她穿着輕衫素裙,裙角下露出一雙白足,烏黑的頭髮長長的披散在身後,就像在星河裏走來的仙子。
他們視線相撞,她的臉上綻開了曇花般美麗的笑。
“我以爲,我做夢呢。”李明樓說道。
所以她睜開眼光着腳就跑來看一看,她的宮殿裏真的多了一個人嗎?
武鴉兒坐起來,笑道:“不是給你寄了襪子嗎?怎麼還是赤足?”
李明樓低頭看自己的腳,笑:“因爲你給的是冬天的毛襪子啊,現在是夏天,我怎麼穿?”
是哦,武鴉兒伸手撫了撫膝頭站起來:“我回去再送夏天的襪子來。”
李明樓一笑,沒有說話。
.....
.....
屋頂上三人屏氣噤聲,此時元吉忍不住看方二姜名,眼神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