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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城中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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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陽鋪地的時候,戰鼓聲廝殺聲再次滾滾。

    “揚州城的父老們,我是楚國夫人,楚國夫人是來平叛攻城,不是來殺你們的。”

    “如果你們能爲我而戰,我淮南道英雄廟,必有你們一席之地!”

    “你們將會得到香火供奉!子子孫孫無窮盡!”

    李明樓的喊聲再次迴盪在大地上,中五專門安排了一支兵馬來負責喊話,衝鋒的兵馬就只專注的殺人.......不管是充作肉盾的民衆還是叛軍。

    充作肉盾的民衆如同上一次的那羣人一樣,經歷着希望絕望,然後死去。

    一場廝殺過後,叛軍活着的寥寥,不能逼退圍城的楚國夫人兵馬,也沒有人能衝殺逃出去。

    但縱然又幾道壕溝被屍體填平,楚國夫人的兵馬也沒能衝到城下攻城。

    當他們快要接近時,城牆上一羣羣哭喊的民衆,大多數是婦女幼兒被扔下來。

    李明樓讓吹響了退兵的號角。

    遠處死難的屍首被收殮,城門下那些民衆的卻不允許收殮,還有不少人沒有死去,發出一聲聲嚎哭,淮南道兵馬想要去救治,城牆上便射箭投石,再次殺民衆示威....

    “他們就是以我們的仁心做要挾。”中五嘆氣,看李明樓,“夫人,其實,越不忍死的人越多。”

    四周的將官們也開口請求。

    “夫人,請讓我攻城。”

    “夫人,我部願爲敢死登城。”

    “夫人,馬賊一心要殺光城內民衆,我們圍城多久他們就殺多久。”

    李明樓看着他們:“你們說的我都知道。”她看向前方高厚的城池,“再等三天。”

    雖然不明白再等三天跟現在有什麼區別,將官們還是聽命退下了。

    中五是知道連小君來過的,李明樓也沒有瞞着他,說連小君要賣給她揚州城的人口。

    聽起來實在是荒唐,打仗又不是做生意,小姐還真的信了?

    “我也說不上是不是信他。”李明樓道,擡頭看空中刺目的太陽,“雖然很多事看似不可能,但如果有機會試一試,還是試一試吧。”

    她重活沒有多什麼本事,唯一多的就是機會,提前認清一些人心思的機會,以及結識一些人的機會。

    希望這些機會帶來不只是她的生機,還有更多人的生機。

    中五也不再相勸,神情肅重的看着前方的城池,猜測叛軍下一次出擊會在什麼時候,這幾次都是白天,因爲民衆慘死的震撼能被清楚的看到。

    他們是不是可以夜間攻城?

    夜色降臨的時候,揚州城牆上點燃着火把,人影涌涌,夾雜着哭聲喊聲。

    一羣羣民衆被趕上城牆,身後是森寒血跡未乾的刀槍。

    “都給我哭!”

    “大聲哭!大聲喊!”

    “喊吧,那位神仙夫人就在外邊呢!”

    “你們都大聲喊,喊她來救你們!”

    將官們站在城牆上大聲的呵斥以及獰笑,爲了讓這些人哭喊聲更大,刀槍狠狠的打過去。

    哭喊聲遮天蔽日。

    連小君回頭看烏黑的夜空,滿意的一笑:“這樣就不用擔心他們會夜裏來攻城了。”

    火把照耀着馬江縮在兜帽裏的臉忽明忽暗,道:“你還很會守城,你爲什麼不做守城的生意?”

    “因爲不能做虧本的生意啊。”連小君道,“大人,這個城守下來太難了,得不償失。”

    不說守住的難度,守住這一城又能怎麼樣?淮南道其他地方已經無望了,馬江心裏也是明白的,但人總是貪心,能守住城總比灰溜溜的跑要好。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副將在一旁低聲道,“大局爲重。”

    馬江踩着臺階下來,長嘆一聲,將兜帽再拉低:“走吧。”

    副將將手裏的刀一揮動,神情兇惡:“快走!”

    馬江以及民衆打扮的親兵低着頭從府衙旁的巷子裏走出來,副將則帶着其他的親兵押送。

    大街上火光明亮,有火把,有不知道哪裏的房子在燃燒,兵馬像瘋了的狗一樣兇惡狂吠,民衆像出籠的羊一樣咩咩叫,被趕着去當肉盾,去當城牆,去當守城的工具。

    馬江這一隊人走在其中沒有引起注意,在連小君的帶領下七拐八拐從火光混亂走到一處死靜黑暗中。

    “這不是城隍廟的戲臺嗎?”馬江認出來,以前這是揚州城熱鬧的地方,有錢人喜歡在這裏擺闊氣,戲臺上的戲三日五日不斷。

    當然戰亂後沒有了戲也沒有了神佛,很快就荒敗了。

    這裏竟然藏着通往城外的密道?

    “一個富商借着每年修城隍廟的機會做的,前後花了十年左右。”連小君在戲臺下悉悉索索的摸索說道

    。

    馬江不解:“一個富商挖密道做什麼?”

    難道那時候他就預料到今日?預料到今日不是應早點逃走嗎?事實上那富商也的確舉家都跑了,只留下了一些財物,連小君說這個密道就是將這些財物給富商送出去的報酬。

    連小君道:“他說不做什麼,就是當個樂子,這件事他家人都不知道,專門養了幾個匠人,做完這件事後,那些匠人也被他送走了,這變成了他一個人的祕密,他說這十年來每次走過城隍廟都很開心。”

    有病吧,太平盛世養出了很多無聊的閒人,聽說有富商喜歡聽錢打湖面的聲音,便讓下人擡着錢往水裏扔.....都說亂世出荒唐,但其實荒誕古怪的事在太平盛世也層出不窮。

    馬江懶得再想。

    “大人,這就是入口。”連小君指着一個只容一人爬進去的小洞,“進去走一段就寬敞些。”

    馬江哦了聲,從副將手裏接過火把照着看,卻沒有進去的意思。

    連小君挽袖子系衣襬長腰柔彎弓背:“我來給大人帶路。”

    馬江挽住他的胳膊:“小君還是與我一起。”

    副將便點了一個親兵,那親兵也沒有畏懼,都到這個時候了,怎麼死都行,至少這個還有一半生的機會。

    一個個親兵依次爬進去,馬江才帶着連小君也跟着進去。

    火把逐一熄滅,城隍廟戲臺下恢復了死靜,城裏的哭喊聲還在持續,恍若地獄。

    ......

    ......

    廝殺聲起廝殺聲再落,對戰像日升日落一般無休無止。

    李明樓翻過手心,看到磨破了皮肉。

    “夫人,讓我來擂鼓吧。”包包握緊了黑傘說道。

    李明樓始終堅持自己擂鼓下令。

    她將手心握住:“不用。”

    聲音也是沙啞的,就算有兵馬負責喊話,她也每次都要先開口。

    中五在一旁什麼都沒有說,還有一天,他心裏念着。

    “大人。”有一個將官疾步而來,“情況有些變化。”

    變化?有什麼變化?

    將官神情有些猶豫,顯然自己也不太確定:“我們適才收殮死難民衆,到了城牆附近,叛軍沒有再襲擊,也沒有殺民衆逼退我們。”

    中五道:“或許是因爲知道我們不敢攻城,所以沒有再威脅?”

    將官遲疑一下,直覺還是戰勝了理智,道:“城牆上,有些亂。”

    何止城牆上有些亂,城內也有些亂,當然,一直都很亂,狂犬依舊兇惡,但似乎跑的太累了,精神有些恍惚。

    “大人不見了!”

    “怎麼可能!”

    “府衙沒有大人!”

    先是一羣將官從府衙跑出來,然後更多的將官向府衙跑去,後來不止將官,普通兵也開始跑進去,跑進去又跑出來,在街上到處跑,就像沒有頭的蒼蠅。

    “快找馬大人!”

    “馬大人不見了!”

    “馬大人跑了!”

    “不要胡說!”

    “不是胡說!馬大人不見了,馬大人的副將還有親兵都不見了!”

    亂跑的蒼蠅嗡嗡,被驅趕的一羣豬羊被撞的擠在牆角,聽到了他們喊的話,神情驚駭又不可置信。

    馬江,跑了?

    四周被圍困,蒼蠅都飛不出去,要是能跑,馬江早就飛了,何必等到現在?

    民衆們驚駭茫然絕望不信,將所有的力氣用在無意識的啜泣上,只有一個人擡起頭,沒有啜泣,眼神還閃閃亮。

    這是做夢嗎?這種事真的發生了!

    丁三在城中開了一個小麪館,當然早就關門了,三天前有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年輕公子敲響他的家門,說餓了,想喫一碗清水面,加一個雞蛋,灑點蔥花,要是雞蛋能油煎一下就更好了,他願意出錢。

    這根本不是錢的事,丁三覺得這個年輕公子是瘋了,這種時候了還喫什麼面,還喫的這麼講究,大家都要死了。

    但誰又能抵得住美人的期盼的眼神呢,既然要死了,那就讓他喫頓自己想喫的吧,丁三親自下廚使出了這輩子所有的手藝做了一碗麪。

    漂亮公子喫的眉開眼笑,又爲難說這種美味他帶的錢不足以支付,所以決定送他一個求生的機會。

    這種時候還有什麼求生的機會,明智的人已經自盡了,丁三沒理他,擺手讓他走。

    “你記好我說的話,當馬江不見的時候,你就跑出去到處喊。”那漂亮公子在他耳邊低聲說......

    丁三從人羣中站起來,用盡平生的力氣。

    “馬江死了!馬江死了!大家快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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