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城早就想死了,在知道他原來不是何家的親生子之後,就想死了。
從懂事那一天開始,無論他歷經多少邪惡的事,總有一點沒有改變,那就是他從來都是以何家子孫而自豪的。
老天爺跟他開了個大大的玩笑,他只是跟何落日是親兄弟,卻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弟。
他的親生父親,竟然是害死母親,何家老二的兇手。
他的親生父親,用無比骯髒的手段,裝扮成何家老二的樣子,欺騙了他母親,生下了他。
何家老二死後,何家就知道了這一切。
不過何家並沒有因爲他是仇人骨頭,就把他怎麼着,而是把這段讓整個何家都蒙羞的醜事,牢牢壓制了下來,把他當做何家嫡子來對待,撫養長大。
何家欠人家的情,也前何秀城母親的情那個女人,在自己丈夫死去後,以死殉情。
如果黑袍不再出現,如果沒有安排陰金花潛伏在何家,那麼何秀城絕對像他哥哥何落日那樣,成爲華夏有數的青年才俊之一。
身爲何家子弟,是何秀城的驕傲。
他無法接受他是個孽種的現實,在看到陰金花暗算何落日的那一刻起,何秀城就想死了。
死亡是可怕的,可它也是乾淨的洗滌液。
人在活着時,不管做過什麼骯髒的事,只要死了後,都會被死亡給洗滌的一乾二淨,就像他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時。
何秀城非常渴望能變的乾淨,所以他一直找機會變乾淨。
終於,他找到了最恰當的變乾淨的辦法,那就是用銀水。
他在變乾淨之前,有兩個心願。
第一,迎娶他十三歲時就喜歡上的廖水粉。
第二,帶走這個世界上最骯髒的人陰金花。
現在,他這兩個心願都實現了,他重新變的那樣乾淨,眼神就像嬰兒般純潔,無暇。
看着激動的廖水粉,何秀城又笑了。
他多想,以後還能這樣開心的笑下去,只是這已經是他最後一次笑了,因爲他能明顯感受到,生命隨着他的笑容,正在飛逝的遠去。
甚至,他都能聽到自己身子裏細胞衰老時的慘嚎聲。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你爲什麼不好好的活着你可知道,我在答應嫁給你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把自己當做了你的女人”
呆愣半晌的廖水粉,忽然瘋了似的撲上去,把何秀城從黑袍懷中奪了過來,橫抱在懷中時,已然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何秀城的身子很輕,也就是六七十斤重,骨頭更是脆弱的要命,廖水粉在激動之下緊緊抱住他時,就聽到了骨折的聲音。
骨折的聲音,無疑是很痛的。
何秀城卻像是感覺不到,因爲他已經被從沒有過的幸福緊緊圍繞終於,他被最在乎的女人,心甘情願的抱在了懷中,像妻子抱着丈夫那樣。
能夠獲得廖水粉的真情,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哪怕這是由生命換來的,但這一切都值得。
何秀城擡起手,動作很慢很慢的伸出手,看樣子要撫摩廖水粉的臉頰。
不過,當他看到他鬼爪一樣的手,跟廖水粉嬌嫩的臉頰,形成了刺眼的對比後,他馬上就放了下來。
廖水粉卻及時抓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臉頰上,痛苦的搖着頭,大聲的哭泣着。
“粉姐,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
何秀城說出了他最後一句話。
“知道,我知道,以後跟人提起你時,我會叫你何秀城,是我的丈夫”
廖水粉痛哭着,心如刀絞那樣的疼,低頭正要吻一下何秀城時,卻看到他的眼珠已經凝固,帶着天真的笑意。
何秀城死了。
廖水粉的哭泣生,嘎然而止,唯有淚水始終在嘩嘩的流淌。
風還在吹,不過卻是南風。
南風總是溫暖的,在陽光的照耀下,春天的腳步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來,每走一步,都能驚醒那些熟睡的小草,舒服的打個哈欠,然後伸個懶腰,綻放出一絲絲的嫩綠。
這個世界,正在春風吹拂下復甦,可有的人卻已經死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廖水粉才擡起頭,看着依舊蹲坐在椅子上的黑袍。
黑袍也看着她,看着她懷中的何秀城。
廖水粉說話了,聲音很嘶啞:“這,就是你想看到的讓你的親生兒子,死在這個春天已經到來的季節中”
黑袍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何秀城。
“你爲什麼不去死呢”
廖水粉向前走了兩步,站在黑袍面前,眼神冷酷的就像一隻母豹:“你做了那麼多的壞事,害死了那麼多的人,這就是你活着的目的嗎”
黑袍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眉梢在劇烈抖動。
“你既然用卑鄙的手段生下了他,爲他選擇了一個你最滿意的生長環境,那你爲什麼不讓他好好的活下去,就像我們以前所認識的何秀城那樣,健康,陽光,驕傲,快快樂樂的活下去”
廖水粉咬破了嘴脣,聲音更
加沙啞:“爲什麼,非得把陰金花安排在他身邊,毀掉他的一生告訴我,這就是你所希望的嗎說話呀,告訴我你這個賤人”
憤怒中,廖水粉猛地擡手,重重抽在黑袍的臉上。
她在抽人時,懷中的何秀城身子往下落,她連忙彎腰,屈膝接住,隨後雙手把他橫抱在懷中,在他後背上輕輕拍打着,就像哄嬰兒睡覺那樣,嘴裏低聲唱着什麼,然後看也不再看黑袍一眼,轉身走向了陽臺。
被狠狠抽了一記耳光的黑袍,沒有動,就這樣坐在那兒,目送廖水粉抱着何秀城離開,親眼看到她走出了別墅,腳步有些踉蹌的順着馬路向東走。
坐在平臺上,能看出老遠。
黑袍看到,廖水粉走出大約七百米後,一羣全副武裝的軍人,從路邊兩側的山坡樹林中衝了出來,把她團團簇擁在中間,很快就再次消失在了樹林中。
“這就是我想看到的呵呵,這就是我想看到的我付出所有心血才希望得到的嗎哈,哈哈。”
黑袍呆愣了足有半小時後,才傻了般的呵呵大笑起來。
傻笑中,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站在了浴池邊上,擡頭看着太陽。
今天的太陽很刺眼,很討厭,讓他很不爽,卻又偏偏覺得,長時間站在陽光下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美好。
咻咻
忽然
有尖銳的子彈破空聲,從背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