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看得陶織沫渾身不自在,最後乖乖閉了嘴,將他逐了出去。
陶織沫第二日醒來時,天已大亮,昨夜下了一夜的暴雨,推開窗戶,院子被洗刷得一乾二淨。
陶織沫用完早膳後,仍是不見莫忘南,陶織沫搖頭,這個人呀,不僅性格反覆無常,而且終日神龍見首不見尾。
昨夜沒回去,都不知道采薇他們擔心成什麼樣了。陶織沫喚來管家,想讓他派個人去客棧說一下,可是管家卻說昨夜已經去通知了。
昨夜看來莫忘南還真是蠻細心的。只是一想到昨夜那麼大的雨,想必被喚去的家丁也不好受。
話說,今年還沒下過這麼大的暴雨呢。
饒是像她不怕雷雨夜的,可是昨夜睡的時候仍是驚醒了幾次。那閃電太可怕了,電光透過窗櫺,幾乎將屋內照成白日,轟隆的巨吼聲就像是在頭頂劈開似的。
想必昨夜很多小孩子都沒睡好吧,她忽然想起小長歡。小長歡可怕打雷了,每次打雷都要她捂着耳朵。
不知道爲什麼,這會兒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糾纏着自己的癡傻兒,也不知道他怎樣了。不知道他住的是哪個破廟,能否擋雨摭風
陶織沫拍拍頭,怎麼關心起他來了,她與他,也不過僅有一面之緣。
雖然莫忘南說三日後帶她光明正大走入縣令府,可是現在的她又開始焦慮不安起來。她說出去走走,一不小心又往縣令府的方向走去了。
她只要在縣令府周圍繞一繞就好了,這樣她就能心安了。
在去縣令府的路上,經過昨日被那傻乞兒撞到的巷口時,卻發現巷口處圍了一羣人。陶織沫一向對這些圍觀之事沒什麼興趣,便繞道走開了。
在縣令府附近繞了一二圈,就引起了官兵的注意,陶織沫不敢再多呆,連忙撤退,準備下午換身行當再來。
途經巷口時,原先圍着的人羣已經散了不少,只有三兩個婆子圍着,不停說着話。
“都燒成這樣了,不會出人命吧”
“唉,讓大夫來看過了,藥不肯喝,衣服溼答答的,也不肯換要不咱們報官吧雖然是個傻子但多少是條人命呀”
陶織沫剛開始聽着腳步便有些遲疑了,在聽到傻子時心突然一沉,不會是不會是昨天那個傻子吧
她連忙退了回去,巷口被婆子肥胖的身子擋住了大半,陶織沫從婆子身邊繞了過去,便見到石墩上有個人,裹着一牀破舊的棉被。
陶織沫連忙蹲下,撥開了棉被
她只感覺腦袋嗡的一聲,真的是昨日那個傻子只是,全身潮溼得利害,頭髮也捂得溼熱了,那張臉,似乎比昨日更腫了,左眼已經睜不開了,右眼勉強能睜開一條縫。
見到有人來,他連忙伸出雙手緊緊抓住石頭,孩子般倔強喊道:“不走不走”
陶織沫急道:“爲什麼不走怎麼不去看大夫爲什麼在這裏”她的聲音,已經哽咽了。
昨夜那麼大的暴雨,他一直沒離開嗎千萬、千萬不要說是等她
她昨日的謊言,實在是太過分了
好,那你乖乖在這裏坐好,不要到處亂跑哦。哥哥買到酒就會回來,要是回來發現你不見了,哥哥就會生氣的哦。
傻乞兒聽到她的聲音,明顯一怔,緊接着便擡起了頭,拼命想睜大眼睛,卻是疼得直咧嘴,待好不容易看清她時,立刻笑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姐姐哥哥你回來了你去了好久”
他激動地想起來,卻是整個人裹着棉被滾了下來,一下子疼得嗷嗷叫。
陶織沫連忙將他從棉被中解救出來,可是他整個身子的衣服都是溼的,只是被捂熱了。他高興得手舞足蹈的,“姐姐哥哥你的酒呢你不是說給我帶酒”
“你”陶織沫又內疚又生氣,連忙抓起他的手,“快跟我去看大夫”
不止是臉,連手都是燙得利害都能煮雞蛋了
“姐姐哥哥,不看大夫不吃藥不喫”他連連擺手。
“你生病了必須得看大夫”
許是陶織沫強硬的態度嚇到了他,他又嚎啕大哭起來,整個人跌在地上直踢腳。
“這位小哥”一旁看了許久的婆子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這是你家的吧趕緊帶回去看大夫吧”
“是啊是啊”旁邊的婆子附和道,“雖然是傻子,可怎麼說都是自己的親人,可不能再隨便亂丟了還被人打成這樣太可憐了好歹一條人命今後再這樣可是要下地獄的”
陶織沫頭都兩個大了,可是她也知道這
個傻乞兒性子是喫軟不喫硬的,只能蹲下身子,柔聲哄道:“哥哥帶你去喫燒雞好不好”
他一聽連連點頭,緊接着,又抓住了陶織沫,眯着腫成一條縫的眼睛仔細看了看她的臉,“姐姐哥哥,你和昨天長得不一樣了”
“不一樣”
“是你好像變扁了”
“還喫不喫燒雞了”陶織沫佯怒。
“要喫要喫”
見陶織沫走了,他連忙跟上,可是一轉身就撞到了牆壁,一擡腳又踢到了石墩一下子痛得呱呱亂叫,滿地打滾。
陶織沫沒法,只能抓住他的手帶他往醫館跑。二人便這樣手拉手招搖過市了。
等到了醫館,就由不得他了,綁也要綁着他把藥吃了。
他自是掙扎得利害,傷口不少都發炎紅腫了,也不肯讓大夫包紮處理,還將大夫的眼睛都打腫了
最後陶織沫終於發飆了,怒吼道:“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這句話像是一句咒語,他頓時安靜了下來。
接下來,像是個聽話的木偶一般,乖乖地任由大夫藥童處理傷口,許是傷口太疼,時不時呱呱叫上兩聲,可是卻沒有再反抗了。
包紮好傷口後,又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剛開始還不肯喝,硬是要燒雞,後面陶織沫騙他說這是香菇滑雞粥,燒雞都在裏面了,他這纔開開心心地喝完了。
只是到吃藥的時候,緊緊抿着脣,怎麼也不肯張口了。
“乖乖,聽話把藥吃了。”陶織沫見他先前聽話得緊,語氣也柔和了許多,就如同先前對待小長歡一般。
他搖頭,仍是緊緊抿着脣。如果可以,現在的他一定寧願把嘴巴縫起來,也不想吃藥。
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哦。這句話陶織沫本想再說一遍,但又擔心說多了沒用。要是哄得動,當然是用哄的,威脅的話說多了總會失效的。
“乖,喫完藥哥哥給你喫糖好不好冰糖葫蘆麥芽糖糖畫兒”
“姐姐哥哥騙人我要燒雞雞腿一大隻大燒雞”他還伸出雙手比了一下,一下子將陶織沫逗樂了,這麼大,估計是火
“乖~燒雞那隻雞還是雞蛋呢,要等母雞孵出來長大了才能喫哦。”陶織沫耐着性子哄着。
“真的嗎那蛋呢”他毫不懷疑,連忙問道。
“母雞在孵啊等你喫完這藥,哥哥就買糖給你喫。睡醒了,我們就去找小雞好不好”
“好。”
陶織沫沒想到自己瞎扯的這些狗皮不通的話竟是哄住了他。他一口氣就喝完了一整碗藥,卻是苦得直吐舌頭。陶織沫也沒騙他,很快就叫了藥童出去買糖給他喫,他含着糖,含着含着就睡着了。
睡着後的他,安靜得像個嬰兒,如果臉面沒有腫成這樣的話,那他的臉應該也如孩童般天真吧。
陶織沫忍不住嘆了口氣,折騰了這麼久,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了,她肚子也餓得咕嚕直叫,趁他熟睡,趕緊跑出去吃了個面。
吃完麪又趕回來醫館看他,一摸額頭,還沒退燒呢,又在一旁守了一個下午。直到天邊被夕陽染紅,這傻乞兒的燒才退了,陶織沫也就鬆了口氣。
想着回客棧找采薇她們商量一下,該怎麼處理他。可是又怕他醒來後見不到她要鬧騰,便輕輕叫喚了他幾聲,見他睡得熟,陶織沫連忙往客棧方向跑去。她要速戰速決。
陶織沫沒想到的是,她剛一離開,那傻乞兒就有感應似的睜眼醒了過來,沒見到她人,幾乎將整個醫館都拆了
等她帶着暮雨采薇回來時,醫館的招牌已經鬆垮地掛在門楣上,欲掉不掉。裏面傳來殺豬般的叫喊聲,有藥童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
陶織沫眉毛一跳,不會是傻乞兒的“傑作”吧。
陶織沫直搖頭,她足足賠了將近一百兩白銀啊不心痛是假的再晚來一步,估計他都放火把這條街給燒了
打他吧可是他全身都是傷,臉上更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對了耳朵正想揪他耳朵,他卻又一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的模樣,乖乖蹲在地上。
那張臉,明明腫得和豬頭一樣,已經辯不清面目了,可是陶織沫偏生能看到他滿臉的委屈。
最後伸出去的手竟是改成在他頭上摸了摸,似是安慰。
陶織沫俯下身子,蹲在他身邊,看着他的眼,“爲什麼要打人”
“他們騙我。”
“騙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