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出師不利,被阿保魯以雷霆手段連殺兩人,但客棧內的局勢遠沒有雁不歸和衆賢王府弟子想象的那般糟糕。
至少,謝玄的高屋建瓴與柳尋衣的一蹶不振相比,賢王府的勝算已由最初的四五成激增至八九成。依照當下局面,縱說賢王府穩操勝券亦不足爲過。
謝玄與柳尋衣的較量根本稱不上一場“爭鬥”,只能算一場“追逃”。
在謝玄的窮追不捨下,狼狽逃竄的柳尋衣漸漸被逼入死角。此刻,潞州客棧的大堂已是滿目瘡痍,可謝玄依舊肆無忌憚地兇狠猛攻,出手毫不留情。
“府主,現在不能殺他!”
見謝玄殺心大起,雁不歸擔心柳尋衣閃避不及而一命歸西,於是忍不住開口勸阻:“夫人和清風盟主有令,生擒柳尋衣,不能殺他!”
聞言,謝玄、柳尋衣、洵溱同時眼神一動,三人不約而同地暗鬆一口氣。
幸虧雁不歸及時開口,否則謝玄真不知如何收場?
“不行!我發過誓,一定要用柳尋衣的腦袋祭奠府主的在天之靈!”凶神惡煞的謝玄故作憤懣,面對雁不歸的勸阻仍固執己見,“我知道清風盟主和夫人的意思,大不了……將屍體交給他們。”
“萬萬不可!”見謝玄六親不認,雁不歸大驚失色,“柳尋衣早晚必死,何必急於現在?他的狗命尚有利用價值……”
“不歸,你可知清風盟主和夫人一直不肯相信我,他們懷疑我……懷疑我包庇柳尋衣!”謝玄佯裝羞憤難平,吐沫橫飛地抱怨道,“爲今之計,只有親手殺死柳尋衣,才能證明謝某的清白……”
“今夜之事,我一定如實稟告夫人和清風盟主,相信他們對你的虛實自有公斷。”見謝玄攘袂切齒,蜷縮在角落的柳尋衣如同待宰羔羊,雁不歸的心中愈發擔憂,耐着性子對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瞞你。夫人之所以懷疑你,是因爲從臨安救走柳尋衣的人是洵溱,而洵溱是少秦王的人。府主死後,賢王府還有誰能暗中聯絡少秦王?夫人第一個想到你……其實是人之常情。你不妨細細琢磨,如果現在殺死柳尋衣……會不會有‘殺人滅口’之嫌?縱使你能證明自己沒有包庇他,但……如何證明你沒有暗通少秦王?”
“這……”
“眼下,柳尋衣已是我們的掌中物,殺他易如反掌。”雁不歸緩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安撫謝玄的情緒,“若想洗脫夫人對你的懷疑,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將他們全部擒下,交由夫人和清風盟主處置。到時,一切疑團必將迎刃而解,對你的懷疑……也將不攻自破。”
“這……也罷!”
“阿保魯……”見謝玄與雁不歸一拍即合,憂心忡忡的洵溱連忙催促,“絕不能讓柳尋衣落在他們手中……”
“明白……”
此刻,被蒙汗藥控制精神,視覺、聽覺、觸覺漸漸迷失的阿保魯幾乎站立不穩。他的眼前模糊不清,耳畔嘈雜凌亂,只能依稀看到一團團不斷晃動的身影,卻難以分辨謝玄和柳尋衣的方位。
拼命搖晃着腦袋,不讓自己陷入沉睡。一次又一次地擠眉弄眼,努力辨清周圍的事物。憑着若即若離的感覺拎着彎刀,踉蹌着朝雁不歸的方向撲去。
儼然,視線混亂的阿保魯錯將雁不歸當成謝玄。
“哈哈……”
在一衆賢王府弟子的鬨笑中,尚未等他揮刀砍殺,雁不歸已躍身而起,凌空連踢三腳,直將猝不及防的阿保魯遠遠踹飛,重重地砸落在一片翻倒的桌椅中。
任其不斷嘶吼、掙扎,卻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
這一刻,豈止阿保魯瀕臨喪失意志的極限?蕭陽、蘇忽、荀佈道及其他西域高手同樣歷經剛剛的一場打鬥,令藥效加劇發揮。一個個頭暈目眩,天旋地轉,抑制不住地東倒西歪,稍一邁步即是左腳拌右腳,甚至連站着不動都變成一種奢望。
“剛剛還是寧死不屈的英雄,現在連狗熊都不如。”雁不歸環顧着搖搖欲墜的阿保魯等人,嘴角毫不掩飾地翹起一絲輕蔑的笑容,“劉義,柳尋衣和洵溱遠沒有你想象中那般聰明,是你多慮了。”
面對雁不歸別有深意的調侃,劉義不禁心頭一顫,面露惶恐。
其實,他從始至終都不敢相信,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柳尋衣和洵溱會掉以輕心而誤中埋伏,尤其是……如此低劣不堪的埋伏。
然而,事情的進展與他的設想南轅北轍。最終,忐忑歸忐忑、懷疑歸懷疑,眼前的局勢有目共睹,令劉義不得不相信,也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謹慎”究竟是不是“多慮”?
畢竟,以柳尋衣這些人的“恍惚”狀態,面對謝玄、雁不歸率領的精銳弟子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換言之,即使謝玄率人一鼓作氣地衝殺進來,結果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然而,由於劉義在客棧外“自作聰明”地諫言,害的兩名賢王府弟子慘死在阿保魯的刀下。現在想來,他們也許不用先行打探,更不用白白賠上自己的性命。
心念及此,劉義難免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擔心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擔心謝玄和雁不歸秋後算賬,擔心兩名無辜枉死的同門深夜向自己索
命。
“四爺……所言極是。”此刻,劉義已不敢再“胡言亂語”,只能順着雁不歸的話音應承,“既然柳尋衣已不足爲慮,那……其他人又該如何處置?”
“難道你沒有聽到我剛剛說的話嗎?”雁不歸語氣一沉,不悅道,“除柳尋衣和洵溱之外,其他的一個不留。”
“是……”
“等等!”見雁不歸欲將洵溱的手下趕盡殺絕,謝玄難免心生唐突,沉吟道,“既然他們已無反抗之力,何不一起擒下?”
“府主莫不是在耍笑?”面對謝玄一本正經的提議,雁不歸卻忍俊不禁,“一者,柳尋衣和洵溱乃首惡元兇,抓住他們足以向天下英雄交代。至於其他的阿貓、阿狗,根本沒人在乎。二者,這些人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而是身經百戰的亡命徒,留在身邊豈非後患無窮?”
“這……”
謝玄知道雁不歸是對的,也明白自己站在賢王府府主的立場應該痛下殺手。但他畢竟是洵溱的“盟友”,如果任由雁不歸大開殺戒而袖手旁觀,難保不會在洵溱和少秦王的心裏留下裂隙。
“府主生前與潘八爺交情匪淺,潘雨音是潘八爺的孫女,並且弱不禁風,她是不是……”
“府主何時變得如此婦人之仁?”謝玄話未說完,雁不歸已頗爲不耐地擺手打斷,“潘雨音是潘初八的孫女不假,但從她決定幫柳尋衣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賢王府的朋友。府主生前待潘家情深義重,此女非但不知感恩,反而與賢王府的叛逆奸賊廝混在一起。是可忍孰不可忍!依我之見,潘雨音恩將仇報,罪加一等,應該立即斬殺,以保住潘初八的一世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