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上午。
袁孝、嚴順、洪寺、雷震應柳尋衣之邀前往中堂議事。洵溱、阿保魯、蕭陽、蘇忽、荀佈道一起來“湊熱鬧”。奇怪的是,身爲主角的柳尋衣卻遲遲不見蹤影。
“大小姐,自從你向我們講明利害,我們就篤定心思欲與柳尋衣化干戈爲玉帛。”坐在中堂閒來無事,雷震忍不住向洵溱抱怨,“可不知爲何?前幾天我們不想見他,這幾天他卻故意躲着我們。害我們一直找不到機會和他‘化敵爲友’。”
“我知道爲什麼。”洵溱揶揄道,“他八成已發現賬目中的紕漏,知道你們的城府一個比一個深,因此不敢再和你們輕易見面。”
“大小姐,我們已經知錯……”
“不必多言,稍後看我眼色行事。”
“明白!”
話音未落,堂外突然傳來一陣凌亂嘈雜的腳步聲。緊接着,潘雨音領着數十名袁門弟子將大大小小的箱子擡進中堂,有條不紊地排列在衆人面前。
望着熟悉的箱子,心事重重的袁孝四人登時臉色一變,彼此顧盼,眼中皆是一抹忐忑之意。反觀洵溱,優哉遊哉地坐在一旁,一邊喝茶一邊默默觀察着堂中的局勢。
“副宗主到!”
伴隨着一聲亮如洪鐘的吆喝,柳尋衣在唐阿富與一名年輕男子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地走進中堂。
“拜見副宗主!”
一見柳尋衣,如坐鍼氈的袁孝四人驀然起身,畢恭畢敬地朝他拱手施禮。
值得一提的是,當袁孝看見跟在柳尋衣身後的那名年輕男子時,眼中悄然閃過一抹驚詫之意。
二十上下的年紀,朗目疏眉,日角珠庭,衣冠楚楚,儀表堂堂,眉宇間透着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闖勁與韌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中不時閃過一絲睿智的精光。
細細觀瞧,年輕男子在舉手投足間散發的氣韻,竟與“上京四府”之首的袁孝頗有相似。
“四位都是在下的前輩,不必拘禮。”見袁孝四人態度大轉,對自己恭敬有加,柳尋衣暗吃一驚,連忙朝他們還禮,同時向潘雨音問道,“潘姑娘,東西可否備齊?”
“都在這裏!”潘雨音快速清點一遍,回道,“袁門十五箱、嚴門十三箱、洪門十二箱、雷門十二箱,共計五十二箱。其中,上京四府的人丁名冊、生意賬簿、地契田契、銀票當票十二箱。金銀珠寶、古董字畫四十箱。”
“全部打開!”
柳尋衣一聲令下,站在箱子旁的數十名袁門弟子一齊打開箱蓋,露出一卷卷皺巴泛黃的卷宗賬簿及一堆堆璀璨奪目的金銀珠玉。
見狀,袁孝、嚴順、洪寺、雷震暗吃一驚,下意識地擡眼朝自家的箱子望去。
當他們看到原本被自己故意拆亂的賬簿,井井有條地羅列在箱中時,四人心中隱約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們知道,柳尋衣經過數日的不眠不休,現已將上京四府的賬目查的一清二楚。再對比眼前的金銀珠寶、古董字畫、銀票當票、地契田契等物,逐一覈驗盤算,想摸清他們的底細以及找出賬目中的紕漏,根本不算難事。
殊不知,柳尋衣曾爲大宋朝廷效命多年,他在天機閣勤學苦練的十幾個春秋,除文才武功外,識人、辨兇、探聽、追蹤、盤問、查賬、抄家……亦是每一位東府少保必學、必會、必精的本領之一。
因此,當柳尋衣拿出對付朝廷大臣的那套本事對付袁孝四人,縱使達不到信手拈來,至少也算駕輕就熟。
此刻,心中有鬼的袁孝四人紛紛面露難色,不約而同地向洵溱投去懇切的目光。
然而,洵溱卻佯裝對他們的擔憂一無所知,非但不替他們解圍,反而煞有介事地問道:“這些東西都是上京四府的機密,可否查出什麼問題?”
“實不相瞞,確有……一些問題。”柳尋衣深深看了一眼心猿意馬的袁孝四人,勉爲其難地回答。
言罷,柳尋衣從潘雨音手中接過一本賬簿,苦澀道:“這本賬簿……是唐兄四處打探並一一查證後,與潘姑娘重新清算的數目。其中,上京四府的弟子與人丁名冊大致相同,不算打理生意的夥計和混喫等死的閒人,袁、嚴、洪、雷麾下各有弟子千餘人。袁門弟子最多、雷門弟子最少,但上下相差不過一二百人。然而,除人丁名冊之外,其餘的府宅田地、生意盈虧、錢糧收支等等,皆與四位交給我的賬目……略有不同。”
此言一出,袁孝四人的心臟瞬間提到嗓子眼,臉色更是一個比一個難看。
“哦?”洵溱黛眉微蹙,故作驚奇,“有何不同?”
“這……”望着心神不寧的袁孝四人,柳尋衣面露遲疑,躊躇不語。
“爲何不說?”洵溱迫不及待地追問,“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不如先讓大家回去,我們私下……”
“不!又不是偷雞摸狗的事,爲何不能公之於衆?更何況,今日在場的都是自己人,有事不必藏着
掖着。”洵溱打斷柳尋衣的建議,轉而將攝人心魄的目光投向六神無主的潘雨音,凝聲道,“潘姑娘,你告訴我究竟有何不同?是多了……還是少了?”
“這……”潘雨音看看眉頭緊鎖的柳尋衣,又看看心急如焚的洵溱,糾結再三,方纔吞吞吐吐地答道,“與我們清算的數目相比,這些賬簿中記錄的……支出更多,收入更少。”
“潘姑娘的意思是……他們花出去一文,卻記賬一兩?反之,收入一兩,卻記賬一文?”洵溱將冷厲如冰的目光牢牢鎖定在袁孝四人身上,質問道,“難道這就是你們天天哭窮的理由?”
“哼!”阿保魯怒叱道,“當日,大小姐找你們幫忙,你們卻口口聲聲說什麼‘人力、物力、財力有限’……如今被人家揭穿老底,又有何話可說?”
“我們知錯……我們無話可說。”
面對洵溱與阿保魯一唱一和的叱責,袁孝四人表現的心灰意冷,噤若寒蟬。
“阿保魯、蕭陽、蘇忽、荀佈道,將他們四人統統拿下!”洵溱似乎越想越氣,“砰”的一聲將茶杯摔在桌上,怒道,“一羣吃裏扒外的白眼狼,枉少秦王對你們委以重任,有求必應,你們竟敢利用他的信任欺上瞞下,中飽私囊?實在可惡、可恨、可恥,我要斬下你們的首級向少秦王覆命!”
“我等知錯!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啊……”
見洵溱怒不可遏,袁孝四人連忙跪倒在地,搗蒜似的朝她叩首求饒。與此同時,堂中的數十名弟子亦紛紛跪倒在地,一起替四人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