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無話,夜幕降臨。
“砰、砰、砰砰砰”
戌時,一陣低沉的敲門聲打破院中的寧靜,又是三長兩短的暗號,柳尋衣不用問也知道來人定是相府的“信使”。
“吱”
一聲輕響,門分左右,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閃入院中。
“一炷香前,相爺已奉詔入宮,離開皇宮的時辰大約在子時初刻。”
來人相貌平庸,一身黑衣,屬於那種扔在人堆裏不顯山、不露水的“俗人”。一進院便開門見山,沒有多餘的廢話,儼然有備而來。
“咦”
突然看到地上的血跡及癱坐在牆角奄奄一息的賈福,黑衣人不禁眉頭一皺,遲疑道:“大管家,你這是”
“唉”
面對黑衣人的好奇,賈福神情痛苦地緩緩搖頭,口中發出一聲嘆息。
“這”黑衣人漸漸察覺到蹊蹺,下意識地舉目四顧,又道,“潘家的人何在”
“走了”俞戈答道,“柳尋衣言而無信,以管家的性命相要挾,逼我們放人”
“什麼”黑衣人一臉驚愕,“你們怎麼能”
“罷了”賈福無精打采地打斷道,“事已至此,牢騷無用,替相爺辦正事要緊”
“這”
黑衣人稍作遲疑,向柳尋衣投去一道鄙夷的目光,揶揄道:“本以爲柳大人是光明磊落的漢子,卻不料竟做出此等出爾反爾之事。敢問柳大人,今夜的計劃”
“計劃不變。”柳尋衣對黑衣人的嘲諷充耳不聞,淡淡地說道,“我放走潘家四人,只求心安。”
“好”黑衣人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希望柳大人這一次不要再食言自肥。”
柳尋衣深深看了一眼目光不善的黑衣人,又看了一眼心猿意馬的馮天霸,再掂量掂量手中的無極劍,嘴角揚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似釋然、似決絕、似嘲諷、似狠厲從而頭也不回地朝院外走去。
“柳大人,無論你現在去哪兒,不要忘記今夜子時”
然而,黑衣人話未說完,柳尋衣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怎麼回事”
待柳尋衣走遠,面沉似水的黑衣人將惱怒的目光投向俞戈、苗志,叱責道:“你們明知相爺的心思,爲何放潘家的人離開”
“是老朽的意思”賈福在馮天霸的攙扶下緩緩起身,雖然動作十分小心,卻仍牽動肩膀的傷口,疼的其額頭冒汗,齜牙咧嘴,“並非老朽貪生怕死,實在是與相爺的大事相比,潘家四口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潘家的人跑了可以再抓,可一旦與柳尋衣鬧翻,非但相爺冒險制定的計劃前功盡棄,而且還會引來無窮的禍患。”
“不錯”苗志附和道,“柳尋衣現在是一心求死的瘋子,什麼事都敢做,並且無所顧忌。在他面前,我們只能委曲求全。因爲一旦激怒他,僅憑我們幾人根本攔他不住,萬一他跑出去胡說八道,對相爺胡亂誹謗,豈不是白白招惹麻煩”
“罷了罷了”黑衣人頗爲不耐地擺手打斷,“馮天霸,你送大管家回去療傷。俞戈、苗志,你們隨我來。”
“去哪兒”
“相爺密令,讓我們暗中監視柳尋衣的一舉一動。”黑衣人眼神一寒,一字一句地說道,“等他行刺樞密副使後,無論成敗,只要他活着我們就要找機會斬草除根,相爺不喜歡授人以柄。”
當黑衣人說出這番話時,餘光不經意地瞥向心神不寧的馮天霸,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
“今夜最好的結局是柳尋衣和樞密副使同歸於盡,省的我們出手。”黑衣人凝聲道,“但萬一事情有變,我們就要不惜一切手段解決柳尋衣。你們剛剛也說過,此人是一心求死的瘋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從他私放潘家四人足可窺見一斑。如此反覆無常,不受控制,相爺豈能安心讓他活在世上”
星月歸隱,夜深人靜。
亥時,漸入夢鄉的秦衛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徹底打破天機閣的寧靜。
“何人”
“回稟侯爺,是”
“是我,白錦”
未等屠龍回稟,白錦粗獷的聲音驟然響起。
秦衛眉心一皺,先看看身旁沉睡的蘭綺,又看看門外憧憧人影,眉宇間浮現出一絲不悅之色。
“何事”
“奉錢大人之命,有事與秦大人相商。”
聞言,秦衛眼神一變,匆忙起身的同時將牀簾垂下,而後快步上前打開房門。
一見秦衛,白錦再也顧不上屠龍、屠虎的阻攔,一把攥住秦衛的胳膊,火急火燎地闖進房間。
“侯爺,白大人他”
“沒事,你們在外邊守着”
秦衛朝滿臉尷尬的屠龍、屠虎輕輕點頭,示意他們不必干涉,同時在不經意間甩開白錦的手,一邊整理着褶皺的衣袖,一邊優哉遊哉地走到桌旁替自己斟一杯茶,漫不經心地問道:“三更半夜,白大人因何事如此着急”
“眼下還有什麼事比柳尋衣更重要”白錦沒好氣地說道,“昨天發生在景雲館的事你應該知道吧”
一聽到“柳尋衣”三個字,秦衛平淡如水的眼神悄然一變,端起茶杯的手硬生生地懸停在半空,整個人好似瞬間僵固一般,愣愣地站在桌旁半晌沒有任何反應。
“景雲館的事我不清楚。”秦衛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語,“下面的人本想告訴我,但我不想聽。”
言罷,心亂如麻的秦衛將手中的茶水囫圇吞下,而後“咣啷”一聲將茶杯扔在桌上,語氣頗有不耐:“我與錢大人有言在先,有關柳兄柳尋衣的事,我不想插手。”
“此一時、彼一時,眼下事情有變,錢大人不得不讓我找你幫忙。”
“出什麼事了”秦衛眉頭一挑,試探道,“難道皇上沒有下旨降罪”
“問題不是皇上有沒有下旨,而是柳尋衣肯不肯奉旨”
白錦三言兩語將昨日發生在景雲館的事告訴秦衛,令其大驚失色,瞠目結舌。
“你說柳尋衣他膽敢忤逆聖旨,挾持小王爺潛逃”秦衛難以置信,“這這怎麼可能”
“事實如此,何需解釋”白錦憤懣道,“眼下,不僅柳尋衣下落不明,甚至連我們精心設計的引蛇出洞也被東府攪局。今夜,錢大人被皇上急召入宮,極有可能與柳尋衣潛逃有關。剛剛在宮門外,錢大人對我千叮萬囑,定要第一時間找你商議對策。”
“這”白錦的一席話,令秦衛千頭萬緒,五味雜陳,“錢大人何意”